竹影在月光的照耀下交错横盖,显得复杂多变, 风吹时,竹叶间互相摩擦,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一道人影在月光的缝隙里快速闪过。
脚尖轻点在竹叶上,与前面的人又接近了一分
齐思钧死死咬着那人不放。
他知道陆远之只是那凶手的傀儡,还不具备能够伤害他的能力。
那人形的躯壳在竹影的遮掩下逐渐缩成一团,齐思钧站在离十几米的竹叶尖上,居高临下的看他露出原形。
兽形的眼睛还没有变回去,有灵力加持他清楚的看见那蛇身上的花纹。
像是在空中散开的烟花,一朵朵刻应在他身上。
尖锐撩牙,形如蛇,毒如蝎。
是食魂目。
齐思钧曾经在一本书看见过。书上形容它最是擅长化为弱小生物引诱猎物,记坏不记好,生性恶劣。
以吸食他人恐慌的情绪或亡魂为食,倘若他们得不到满足便会制造恐慌,古书记载,曾经有一座名为凌霄的镇被一只食魂目杀的一人不剩。
相传,烈火将常年连着天的野草烧断,人们惊慌逃窜却全然不知自己早已中了幻境根本无法出逃。
陆远之变成蛇形后行动快速,齐思钧加快速度跟在他身后。
风如同锋利的刀刃刮在他脸上,二人在林中奔跑。
陆远之的身影在竹影和叶中撩过,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竟在林中停了下来。
齐思钧的脚步一顿,转眼看去是一座破败的会庙。
一低头便门口捕捉到他只剩下在门口的尾巴。
慢慢收起灵力,往门口的方向飞去。
月光照亮着大堂的一半,屹立在中间的女神像被劈开,胸口的中间是无尽的黑暗。
齐思钧谨慎的左右环顾。
自从进来后便看不见任何踪迹,说不定那食魂目正躲在暗处观察。
呼吸逐渐放轻,四起的风从门口吹来。
吹得他后背脊凉,混在风声中还有不易察觉的脚步声。
敏感的听觉神经让他的狐狸耳竖立,灵力已经在手边聚集,他放轻脚步慢慢向女神像靠近。
“碰——”
齐思钧冲击黑暗的同时听见了碰撞声,神经高度集中。
刚进去,软剑带着凌厉的风从他身后袭来。
脚下步伐一转,躲过袭击。手背贴上剑身,左右一转再用力一拍剑柄从他人手中脱落。
软剑被打翻在地,剑身上下晃动着发出铮铮的声响。
房间里昏暗,齐思钧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不知是敌是友,先打一通。
手伸出去的同时无数金丝从袖口中挣涌而出,它们如银针一般向那人刺去。
这一针刺破那人的沉默,他侧身躲过千百根银针,手向齐思钧的手臂伸去,马上就要触碰到时他手背一翻将齐思钧的手翻压在他身上。
齐思钧被压在墙上动弹不得,挣扎间那人开了口。
“别动。”
略带熟悉的声音让齐思钧一愣,试探性的开口:“总司令?”
周峻纬松开了他,手一张,软剑精准无误的飞到他手上。
他笑道:“别这么叫我,怪别扭的。”
齐思钧揉着手腕,“你怎么在这?”
“来找九洲,不过看样子我晚了一步。”周峻纬用剑戳了戳挂在空中的木偶,“你是来找郭文韬的?”
“嗯,不过看样子我也晚了一步。”齐思钧活动着手腕。
周峻纬把剑收了回去,问:“很疼吗?”
“啊?”意识到他在说自己的手腕后,齐思钧说,“没有。”
他想,听周峻纬的话唐九洲应该和郭文韬在一起,但是郭文韬怎么会唐九洲在一起,按理说他应该和周峻纬这一块才合适吧。
齐思钧试探道:“啊蒲他如今不知踪影,恐怕是遇到了困难,恕在下不能多陪。”
周峻纬眯了眯眼,这是在探他口风啊。
装做毫无察觉的模样说:“啊蒲往邵府跑去了,说是与你们汇合。”
当时,他和蒲熠星掉进溪流中。
二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身上的衣服烘干,结果蒲熠星一个接一个的喷嚏,体温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周峻纬的衣服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蒲熠星把衣服拱在他手边,阴阳怪气的说:“周老板灵力之高,心地之好,不会不管员工的吧。”
无语。
周峻纬拿起他的衣服用手递着灵力慢慢烘干,为了保证蒲熠星体温恒温点了火堆让他呆在那。
小溪旁妖风阵阵,火时不时就会被吹灭。
火一灭蒲熠星就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周峻纬鸡皮疙瘩起一地。
把火点起来,扔下一句话:“少恶心我。”
“切。”蒲熠星伸着手围在火堆旁。
尽心尽力的帮他把衣服烘干,结果穿戴好后一溜烟就跑了。
周峻纬腹匪着,没良心的。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翻箱倒柜。
齐思钧走到木偶娃娃间。
手翻着,嘴里数着。
张婉鸣,陆远之,邵竹焉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
把娃娃都看了个偏后他皱着眉。
少了一个,没有张婉鸣大儿子的名字——邵怀玉。
按照冤魂的性子他们会选择亲人的转世,张婉鸣是被冤死的,那缠着张娇的鬼魂应该是她。
冤魂常常带着强烈的执念,他们希望家人伴在左右,又因为不知幕后真凶是谁最后郁郁而终,无法转世。
这木偶明显就是食魂目的替死鬼,可为什么没有邵怀玉的名字。
齐思钧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手误摔碎了手中的木偶。
令人没想到是摔碎的木偶发出稀碎的光,强烈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的黑暗吞噬,叫人睁不开眼。
强烈的光芒慢慢散去,耳边慢慢响起女童的吵闹声。
齐思钧将挡在眼前的手放了下来,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
“死者的记忆。”周峻纬解释道,“食魂目做出的木偶会带有人的记忆,不过很少有这么做的,除了厉鬼缠身还要无恶不作。”
“哦。”齐思钧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这是食魂目?”
周峻纬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双手抱胸,朝他跳眉。
“秘密。”
齐思钧呼吸一停,懊恼的转过头去。
打碎的木偶恰好是张婉鸣。
张婉鸣记忆中的邵府阳光普照,春意盎然。
看样子六岁左右模样的女童在院中嬉戏,那张脸与张娇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看上去有气色多了。
小姑娘玩的满手泥巴,脸上也沾了些,活脱脱的一只小花猫。
齐思钧一边看着一边问:“你可知道如何出去?”
“看完就可以出去了。”
周峻纬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
穿着朴素的女子从房屋中走了出来,耳坠在阳光下反着光,她的面容说不上惊艳但温婉可人。
张婉鸣唤着:“焉儿——”
小姑娘放下手里的木棍,迈着小短腿往张婉鸣的怀里跑。
不过身高够不到她的胸口,只能抱着她的腿抬着头。
“啊娘!焉儿捏了一个哥哥!”
说着又迈开小短腿往刚才的方向跑去,没一会儿就拿着跟姜饼似的泥人。
张婉鸣伸出手揉着她的脑袋,“焉儿真棒。我们洗一洗,去用晚膳。”
母子二人刚迈开腿,一声尖叫便打破了他们的脚步。
张婉鸣不放心的往声音的源头看了看,蹲下来说:“乖,你去找孙姑姑。”
邵竹焉不知发生了什么,轻声道:“好。”
送走女儿后张婉鸣迈开步子往声音的源头走去。
声音的源头是朱妾室的院儿,张婉鸣进去后看见数人围在房门口。
她高声问:“怎么了?”
张婉鸣虽然不得宠但也为老爷生了一个儿子,平时待人和善,在府中也受下人尊重。
此话一出,数人让开一条道。
送膳的姑娘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恐。
张婉鸣停在她身边,温声问:“怎么了?”
姑娘不说话,颤抖着指尖指向房内。
她顺着指尖的方向看去,也被吓了一跳。
平时珠光宝气,美艳动人的朱妾室倒在地上,头发凌乱,珠宝散落,瞪着的眼睛像是要掉出来似的,嘴唇焉紫。
“快去禀告老爷!”
尖叫划破了舞台的幕布,张婉鸣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每日只能困在房中,不让走动,也无法与邵竹焉相见。
直到京城的人来了,那出了名的锦衣卫来到她房中。
少年看着低着头的张婉鸣,将房内的人召了出去,“姐姐可还记得我?”
少年熟悉的脸庞让张婉鸣一愣。
许多年前,她还是一个乡村里采草药的小姑娘。
父亲的病生了许多年,在最严重时她出生了父亲病也奇迹般的好了许多,家里把她看作福星,再将女儿当做物品卖出去的年代里她有选择自己前途的权利。
她每日都会上山采药为镇上的人瞧病。
那日,在采药的期间碰到了一个少年。
“喵——”
一声微弱的叫声让张婉鸣的动作一顿,她将手中的草药放在竹篮中,循着声音走去。
扒开杂草,一只微弱的小猫躺在草丛中。
它的像是被林中的荆棘划破,正不断的往外流着鲜血。
张婉鸣从竹篮中拿出草药碾碎,放在手帕上为它包扎。
小猫的身躯微微发抖,张婉鸣伸手抚摸着它。
小猫的眸子中闪着异样的光。
“别动——”
一道利箭从林中滑出,扎进包裹好的后腿中。
小猫瞬间变得呲牙咧嘴,扑腾着往少年的方向跑去,全然没有刚才虚弱的模样。
少年被它抓破了手臂,血液顺着破碎的衣袖滑落。
少年拿出匕首,猫深知自己打不过转头往丛林深处跑去。
张婉鸣愣在原地。
“这是……”
少年解释道:“这是一只疯猫,专门害人的。姐姐可要小心了。”
“你的手……”张婉鸣有点担忧的看着,“我帮你包扎吧,放心,我是镇上的大夫。”
少年伸出手。
对方看上去比自己小了很多,张婉鸣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着说:“季之道。”
齐思钧想,难怪当时他迟迟不肯立案,原来是有这一份情谊在。
记忆不断的跳跃。
火焰不断的跳跃,镇上的百姓疯狂逃窜。
不知是哪里起的火烧到了镇上,可怕的是这火竟浇不灭,惹得人们只能四处逃窜。
张婉鸣因向往京城的古书逃过一劫,等她回来时凌霄镇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
“民女张婉鸣毒害邵府三百余人,害城中人心惶惶,株连九族,压入天牢。”
张婉鸣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民女冤枉,民女冤枉啊!”
众人并未理会她的求饶,当即压入天牢。
皇上对邵府的投毒案尤为看重,张婉鸣被斩首时是由他亲自主持的。
杀人诛心的是先张婉鸣被斩首的是她的女儿邵竹焉。
弱小的女童甚至连头都卡不进斩首台上,她的哭声逐渐减弱到最后只能抽泣,嘴里不停的念着,“阿娘……阿娘……救救我…救救我……”
她的耳边所有声音不断被模糊,好像有母亲的哭喊声,也好像有民众的诋毁。
“放开她!她只是一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有下毒!我没有投毒!”
众人不为触动。
“投毒一切的惩罚,民女愿一人承受,恳请皇上放过民女的孩子!”
她不在乎了,她不在乎什么名誉了,她只想要自己的孩子活着,让邵竹嫣再去看一看这世界,再看一看自己远在乡下的哥哥,邵怀玉被老爷派到乡下伺候邵明明,一走就是十几年。
孩童彻底闭眼前是母亲绝望的流泪。
“啊——”
张婉鸣挣不开手上的枷锁,只能看着她的人头落。
清楚了,一切都清楚了。
为什么食魂目会让陆远之当替死鬼,为什么季之道迟迟不肯立案,为什么没有邵怀玉的木偶。
掩盖真相的雾散尽。
这食魂目缩在神明的外壳下害尽天下百姓,以为将自己丑陋的欲望藏在神明的心脏内便可以百无一失,可是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总有人会翘开神明的外壳,总有人会在意真相。
记忆的片段像雾一样从眼前消散,手环收到了蒲熠星发来的消息。
齐思钧看去。
——我们找到食魂目了 ps:邵明明不是人!
齐思钧皱眉,不是人是什么意思?
——我解释不清楚,你快回侦探社,冤魂应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