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一路颠算,最后被交给了一位中年男人。他把我抱上床,神情异常兴奋,嘴里还不停地嘀后着什么。
再清醒时,我躺在一张很硬的木板床上,两旁的墙壁漆得雪白,头顶是粽黄的木房梁与青瓦。一个俊俏的姑娘坐在床头,她双手撑脸,不知在想什么。
见我醒了,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对我说:“你醒了?”
“这是哪?”我奋力地支起身子,揉了揉眼。
我突然发现了这个陌生人,瞬间清醒了不少,“哇啊啊!你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可能是药效未尽的原因,当时我的脑袋晕乎乎的。我隐约记得姚晨与车上的一些情景,但也仅此是那些零碎的片段——我对这里依旧一天所知。
“别急,别急。其中的事情比较复杂,我专门请了天假,咱有时间慢慢聊。”姑娘说。
“我叫胡清荣,你可以叫我清荣,也可以叫我姐姐。咱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什,什么?我……家人?不,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有点儿害怕,情绪十分激动。
“胡叔最近一直想要个儿子,碰巧现在又攒了不少积蓄。于是你啊,就这么被胡叔花二千块钱买了回来。”
我大概明白了缘由,但心里一直不肯接受,我害怕事情会如我料想般发展,害怕我一但接受,它就会永远的变成现实。
我仍不死心,认为这可能只是一场恶作剧罢了,电视上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在我身上得到验证,毕竟我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虽然有点贪玩,但命运也不至于这样对我吧……
“我才不是货品,我想回家,回家晚了我妈妈会骂我的。”
胡清荣沉默了,她先后好几次张开口,最后却都合上。在四周一片虫鸣,鸟鸣中,她偷偷嗦了嗦鼻子,叹了口气。
“小家伙,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吃的。这里的碱水把特别好吃……”
“不,我想回家,清荣姐,我怎样才能回家啊。”
“听话,把家忘了,好不好?以后这就是咱家。”
我呆住了,不知说什么可好。我并没有感到特别悲伤,而更多的是一种不可思义。我不敢细想,我一直活在自我安慰的梦中。
我突地想到了我的弟弟,他是同我一起上的车。
我问道:“我弟弟呢?他叫赵小鼓,和我坐的一辆车。”
她忽地顿住,随后眉头一抬,狠狠的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像鹰獒般锐利。
我被吓的颤了一下。
“你弟弟?抱歉……这个我也不知道,胡叔为了你亲自去镇上买烤鸭了,等他回来,你问问他,他或许知道。”
“胡叔?他是谁?”我问。
“胡叔全名胡贵生,是你的买主。你以后就是他的儿子。”
“那姐姐你呢?你也是被买的?”
“嗯…”
一阵沉默。
今天的天气很好,我可以清淅的看见铁柱窗外伸进来枝条的每一片叶子的脉落。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吹得叶子簌簌摇曳,花香伴随着吹入,吹得房间里每一处角落都充斥着桂花的清香。
“这棵桂花树是我栽的,那时候我情绪低落,不太能接受这种生活。在我孤独无助时,是它一直陪伴着我。”她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道。
“姐姐为什么不逃跑?”
“逃?”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陌生的光,随后满是自嘲的说道:“逃哪里去?这小山地的。”
“你可以晚上偷偷溜出去,然后别人帮忙,或着偷偷报警,还可以……”
“够了!”她突地暴怒,肩头一颤一颤的,“我劝你别再想这些,要是再让我知道。我就挖了你的眼睛喂狗吃!”
我不明白当时她为什么会这样失控,即便是后来的几年里,她也很少这样。胡清荣就是这么一个变化无常的人,没人知晓她的心思,包括胡贵生在内。
我愣了片刻,这才缓过神来。
这时,胡清荣却又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安慰道:“抱歉,抱歉,刚刚失态了……但我真的是为你好,以后不准再想逃跑了,知道吗?”
我说我知道,她就不再说了。
后来我们聊了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她告诉我这个村子的传统以及一些爬树、捕鱼的技巧,我介绍了一些城里的高科技玩意。当我说到城里有一款玩具能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时,她的眼珠瞪得要从眼眶滚出来了。
“城里真好啊,什么都有。”胡清荣重重地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门突地被推开,啪的一声重重的打在墙上。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小男孩扶着门框,满脸热汗,他把汗一抹,急切的说道:“清荣姐,熊家大媳妇跳井了,你赶紧去一趟。”
后来胡清荣告诉我,这个男孩叫陶苏,是隔壁陶 福春的养子。
胡清荣听后并没有很惊讶,她不紧不慢地起身,随陶苏一同去了。
她就这样从容的出门了。
一分钟后,我透过窗子看见她折路返回。她匆匆带上门,上了锁。
我就这么一直被关着,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等到胡清荣回来时,天空已不再明亮,阳光也柔和了不少。她的后面紧跟着一位中年男人。那男人胡子拉碴的,面色凶煞,像一同熊般粗壮。他让我想起来以前妈妈讲的故事中的鲁智深。我想,他应该也可以倒拔垂杨柳吧。
胡清荣向我介绍这位虎背熊腰的男人,她说他就是胡贵生。我听了有点失望,拥有这样的父亲,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悲惨的啊。
胡贵生摊开折叠小木桌,把烤鸭用一个盘子落着放在上面——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烤鸭了,那样子因凉透了而坨在了一起。
我们在一张桌子上享用晚餐,那一晚上我一句话也没说,他们两个也是这样,整个房间里静的只剩下筷子的摩擦声和食物在嘴里发出的咀嚼声。
睡觉前,我躺着床上冥想。大门突地吱唔一声响了,然后我看见胡清荣穿着绣有红色杜丹花的白褂出了门,径直走向一处种有槐树的小土丘上,唱起了歌。
那歌声哀婉动人。
“这世界像刚解放
花草争先沐浴阳光
没背景的人像沙漠里的仙人掌
把时间投进工厂
开出的花没人欣赏
爸妈何时才能看见我娶姑娘
听风唱的悲伤
它嘶吼着拍打我的衣裳
让我帮它解绑
它好去它想去的地方
若我不流浪
不挣扎不反抗留在家乡
等时间结了网
岁月磨灭心志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