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说，我没有弟弟。
我现在说，我曾经有个弟弟。
……
当袁一诚真的永远不能不再出现在我眼前，我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心情呢？快乐？不，是暗暗滋生的愧疚，是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的痛苦。
在袁一诚还是个胎儿的时候，母亲对我说：“阿恒，以后要好好保护你的小弟弟或小妹妹哦。你是哥哥，是他最可以依赖的人。”
我那时回答：“我会一辈子好好保护他的！”
然而，到了最后却是弟弟保护了我这个没用地哥哥。
袁一诚死了。
在一辆车冲向我的那一刻，袁一诚飞扑过来推开了我，而他自己，一个比我矮一个头的小家伙却化作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噩梦——一滩永远不会褪色的鲜红。
他再也没有喊过我哥哥，而我听见的最后一句他对我说的话还是那场噩梦发生前一小时，袁一诚在餐桌上问我能不能陪他去书店买一本漫画。我本来十分不情愿搭理他，在母亲的要求下还是走出了门，这一走，我一直走在袁一诚的前面，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到，把我推开的那一刻，我真正看清了他的脸。
我有多久没有看轻过袁一诚的脸了？但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我彻彻底底地看清楚那张和我长得很像的脸，也是那一刻我意识到他是我的弟弟。
刹那间，那张脸扭曲变形，而后失去了血色变为灰白，而后，我再也看不见那张脸了。
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我真的很讨厌袁一诚，我曾经看着站在阳台上看月亮的袁一诚我恨不得把他推下去，可是他真的再也不会叫我哥哥时，我才意识到我失去了一件这辈子再也不会得到的东西。就算家里再来一个弟弟，那也不会是天才小少年袁一诚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会想到袁一诚，镜子里的人在笑，好像袁一诚在笑，但是那笑容是悲凉的，是那个天真到有点傻的小孩不具有的。
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袁一诚的正常身体，想要他的智商，想要他的才华，想要像他一样引人瞩目，我真的想要这些吗？
也许，我只是不敢告诉自己真相罢了。
我是个哥哥，我想像大多故事里讲的那样以一个哥哥的身份保护弟弟，而不是被本该保护的人保护！
这是我的倔强，也成为我后来心里无法抹去的愧疚。
“我为什么要讨厌袁一诚，为什么要嫉妒他，他比我好就比我好得了，他有才那也没事啊，他就算是成为了神仙又怎样，他终归是我的弟弟，是我唯一的弟弟，是我曾经许诺要一辈子好好保护的弟弟，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啊？”我曾经不止一次看着镜子里的我如此问道。如果，袁一诚还在的话，他现在和我长得更像了吧……他也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小伙子，绝对会比我更厉害。
我到底追求了什么，我现在想来无法理解过去那个自己。
我承认，我现在还是不喜欢袁一诚，可每每回想起他，又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一种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光的感觉。
我叫袁一恒，永恒地放不下那份真诚吗？
我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我想对袁一诚说句对不起，但现在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们两个啊，看着你们我就想起来小时候的我和袁一诚。”我偷偷擦去眼睛的泪水，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严胜，答应我，不管缘一后来怎么样，你永远是哥哥，不要像我一样一直把弟弟看作阻碍，也不用把弟弟看作不可攀越的高峰，不要像我一样每天和看起来很厉害的弟弟比来比去，到最后发现自己比了一个寂寞，我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你以后可不要和我一样。兄弟应该互相帮助那才是最强的，合作往往时强大的力量，而世界上最不会有背叛的那往往是亲情下的合作。一个人要是背叛了兄弟姐妹，那个人简直就是狗屎。”
“还有，缘一，你也多说说话，多表达自己的情感，别和袁一诚一样！”我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不住自己开始说，“袁一诚就是个笨蛋，他总是一句话也不说，好事也不说坏事也不说，受了伤也一个人闷着，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我当个哥哥。我一直以为他看不起我，自己一个人去跆拳道比赛也不说一声，我虽然讨厌他夺冠，但是……但是，我难道就不想在后面为他加个油嘛。”
“每次我得了好成绩他也板着脸，我，我知道我比不过他，但是就不能说一句话吗？那个笨蛋，真是笨蛋！非要到最后才让我知道我是他哥哥，我还以为，一开始就不怎么不搭理我的那个笨蛋看不起我……”
“我就是很弱，我就是一个废物，可是，我也不想要我弟弟的瞧不起啊！袁一诚，你就不能多说几句话，不要总让我误解啊！袁一诚，你明明可以语文考试满分，可以作文得奖发表，你就好好地说句不会让我误解的话就那么难吗？你就非给要在我数学考了99分时来一句‘还差一分’吗？你他丫的就不能对我说句‘哥哥真棒’吗？袁一诚，你这个笨蛋！”
我一时间没有忍住，把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忘记了身边地两个孩子，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很久了，我曾一直想当着袁一诚的面说这些话，结果呢，听我说这话人啊，没了……
袁一诚，那个笨蛋。袁一恒，也是个笨蛋。
如今，两个笨蛋只剩下一个笨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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