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覗埡九岁那年的冬天,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他害怕那座高塔,担心自己还会坠落。
以前都是在梦里,毫无痛觉,醒来也会忘记,可这次不同,他真实的从高处摔下,梦里全是悲恸。
一次梦里更甚,疼得里覗埡喊出声来,他脑袋里好像钻进一颗钉子,细细的,尖尖地,不断挑动里覗埡的神经,激起痛苦。
阿娘惊起,推醒身旁熟睡的阿爹,两人没有说话,径直跑到里覗埡的房间。
“埡儿,埡儿,怎么了,怎么啦?”阿娘跪在里覗埡的身旁,声音抖得比里覗埡还严重。
“阿娘,阿娘,我疼!”
“哪儿,是哪儿疼?”阿娘慌张的手不知放在何处,寒风在外刮着,阿娘都快急出汗来,可她不是里覗埡,不能替他受过,也不能将疼痛转移至自己身上。
“头,阿娘,头疼!”
里覗埡的手还抬不起,扭着身子,更加难受,脑袋里的那根钉子,越钻越深,几乎逼近里覗埡的极限,他开始摔头,试图用另一种疼痛来掩盖。
阿娘看着很是心疼,他伸手抱住里覗埡的头,轻轻的抚摸来安慰安慰里覗埡。
里覗埡渐渐冷静下来,睁开眼就是阿娘着急的脸庞,他说:“阿娘,还有糖吗?”
“有的有的。”阿娘去房间里找,很快就回来了,与之而来的还有大医。
族长一见里覗埡不对劲,就先让夫人看着别出事,自己则去找大医过来瞧瞧,他担心里覗埡会有后遗症。
大医给里覗埡吃了一颗安定的药丸,随后,检查完拉着组长和夫人到外面,他说:“先前就有担心,看来还是没逃过。”
大医解释,里覗埡摔下来的时候,脑袋正好磕在一颗乌果的果核上,当时是没有什么反应的,没想到现在复发,之后也只能慢慢将淤血排出去,可能会影响到里覗埡的性情,希望族长和夫人做好准备,尽量不要刺激他。
走之前,大医又开了几服药,好生交代了一番。
族长夫人在里覗埡身旁守了一夜,族长也没闲着,他拿着钥匙向高塔走去。
高塔的另一片备用钥匙也在他身上,只要族长愿意,他就不用通过隔壁的阿掌,而是自己上来。
族长没有犹豫,上阶梯也是两步并一步,比平常上去的要快。
“咚咚咚。”
即便着急,他还是耐住性子敲门。
“进。”
扶玥裹着带毛领的冬衣,却光脚踩在地毯上,似乎会料到他会这时候来。
也是,自他家灯火亮起的那一刻,自己地一举一动就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即便是深夜,扶玥也依旧会盯着。
“扶玥,帮帮埡儿……”
族长也不绕弯子,向扶玥说了此番来意。
扶玥流转目光,似是疑惑。
“你与埡儿有缘,如今埡儿有难,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当初……”
“里,”扶玥止住族长的话头,认真的看着他,说,“我一个被锁之人,如何救,怎么救?”
扶玥嘴角勾起,有些嘲讽的抬起脚上的链条,叮铃响,比碎冰之声还要刺骨,他笑道:“难不成你愿意放我下去?”
族长哽住,袖中之手握紧拳头:“你知道这不可能。”
“也是,帮一次和千千万万次,三岁小孩都分得清选哪个。”扶玥将腿收了回来,表情也恢复漠然。
“可,如果不是你,”族长慢慢抬起头,眼里透出一丝埋怨,“埡儿也不会如此。”
“笑话,”扶玥缓缓起身,走到族长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若非你有意,他怎会上这高塔如此简单。”
族长自嘲的摇摇头,干脆坐在扶玥的腿边:“扶玥,虽不敢承认,但我确实也是快老了。”
扶玥最讨厌这个话题,皱眉问道:“再说滚下去。”
族长笑了笑,拉着扶玥的手,让对方也坐下,随后轻轻揽扶玥入怀,放低了自己声音:“扶玥,求你。”
扶玥默然,看到了族长鬓边藏不起的白发,想着少年成家,劳心为一族,最后也是成了这般模样,他慢慢开口:“我早就提醒过,他自个不听。”
“扶玥,好扶玥,你且帮帮我。”
族长摸着扶玥脑后的发,伏在扶玥耳边小声地讨好。
“我可没那本事,”扶玥有些厌恶的推开族长,转身坐到自己床上,沉默片刻后说,“天寒,下次都带着靠枕上来。”
族长一听就是有戏,他站在原地,也没上前继续打扰扶玥,而是高兴地问:“可还是之前那款?”
“换个软些的。”
扶玥扭过头,不愿再看:“你让大医吊住他命,过了这个冬天便好。”
“可……”
族长觉得此法不如没说,还想问有没有具体的法子,可还没说出口,扶玥秀眉一蹙,斥道:
“吊不住你可让大医上来挖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