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小时候，每年的除夕，里覗埡一般都会和阿爹阿娘聚一起，照着旧历吃年夜饭，吃完后里覗埡就拿着东西出门找隔壁掌琨都呢玩。

　　虽说要和家人呆在一起，但是里覗埡和掌琨都呢从小玩到大，也算是个没带血缘关系的亲人。

　　“都呢都呢。”

　　里覗埡敲掌琨都呢家的门，边敲边喊，声音大的阿娘都从窗口探出头：“埡儿，没准阿掌爷爷他们还在吃饭，你等一会。”

　　“都呢，都呢！”

　　里覗埡应了阿娘一声，但接着比之前小点声敲掌琨都呢的家门。

　　“来了来了。”

　　隔着木门，里覗埡能听到掌琨都呢的声音越来越近，他退了一步，免得被掌琨都呢撞到。

　　“除夕快乐！都呢。”里覗埡拉着掌琨都呢的手就要往外面跑，“我阿爹自己做的炮仗，又大又响，走，我们一起去放。”

　　掌琨都呢的手劲没有里覗埡的大，挣了半天没挣开，于是边拍打里覗埡边喊：“埡哥，等等，等等！”

　　“怎么？”

　　有其他的孩子跑过，手里拿着小转风，笑呵呵的，也不知道晚上能看到什么。

　　“阿爷让我先把碗筷收拾了，我刚和阿爷吃完，听到你的声音就跑下来，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就好。”

　　里覗埡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但是阿掌爷爷确实年纪有些大，掌琨都呢去帮帮也是应该的。

　　“行，我等你，你可快些。”

　　“好，对了，”掌琨都呢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里覗埡说，“听说那个从中部平原来的人，他会制作好看的炮仗，卡嘎哈说是比族长阿叔做的还好，能开花！”

　　掌琨都呢歪头想了想：“他们说，这个在中部平原叫做‘烟花’！”

　　“真的？”里覗埡一下被勾起好奇心，但是又不想被别人说阿爹的不好，于是别扭的说，“那我倒要看看，怎么会有人比我阿爹要厉害？”

　　“我也没见过……”掌琨都呢撇撇嘴，“还差一刻就能看到，那人说先试试水，等到零点再放个更美的。”

　　正巧阿掌爷爷在楼上喊，掌琨都呢只能着急的回复，然后对里覗埡说：“埡哥，阿爷估计还有别的事，这一刻怕是赶不上，你先代我瞧瞧，我马上赶过去。”

　　即便再不愿意放掌琨都呢走，里覗埡也怕生气的阿掌爷爷。

　　“好，我在水月台那边等你。”

　　“嗯。”

　　里覗埡一步三回头的看掌琨都呢的家门，希望他走的慢些，没准阿掌爷爷会大发慈悲允许掌琨都呢提前出来。

　　没办法，阿掌爷爷也就掌琨都呢一个亲人在身边，若是掌琨都呢都离开，阿掌爷爷估计会很难过，也会孤单吧！

　　里覗埡想，都呢要是能出来，估计也得等阿掌爷爷睡下，不过也没关系，阿掌爷爷一般睡得挺早的。

　　他略微放宽心，往水月台那边走，路上也碰到凑热闹的族人，大家都没见过来自中部平原的烟花，平常炸鱼的大炮仗也着实只能听个响。

　　可是路过西芹高塔，里覗埡鬼斧神差般往上一看，竟然是亮着灯的。

　　里覗埡想也是，明天舞巫要祈福，阿爹一吃完也应该上高塔向扶玥交代事情了。

　　他停下脚步，绕道高塔的后方，外门的锁果然已经没了，里覗埡推推门，居然没关。

　　里覗埡悄悄的进入高塔，他没带灯，除了门外借来的火光，孔洞灌风带着呼啸，像极了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猎物的黑色深渊。

　　可里覗埡不怕，他以前天黑后总是拿着两把钥匙偷偷进来，虽然那时他带了灯。

　　他熟练的躲在阶梯下面，藏在阴影中。

　　就算阿爹锁了门也没关太大系，第二天祈福完阿爹还是要上来的。

　　而且阿爹一晚不会回家，在水月台会和其他族人一起到明早，阿娘近来有些不适，也会睡得早，况且西芹人人都熟，不会出什么意外。

　　少年忘性大，他差点忘记和掌琨都呢的约定，只想着能近距离看一次舞巫祈福舞，或者是阿爹明天看到他的刺激。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覗埡脑袋磕在墙壁上磕醒，他慢慢挪出来，依照记忆摸上门锁，没有，一拉，已经从外面锁上了。

　　成功了，阿爹没有发现他。

　　里覗埡有些兴奋，自己摸索着绳子，系在腰上，然后踏着阶梯往上走。

　　黑夜是对视觉的剥夺，也是对其他感官的加成，里覗埡已经到了平台上，他能听到扶玥应该在里面。

　　他想出其不意，于是什么也没说，骤然打开门：“扶玥，除夕快乐！”

　　没有惊喜，只有少年的皱眉错愕。

　　里覗埡眼睛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放，刚刚在门外恢复的时候就该好好听听，他连忙退了出去，关上门：“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

　　在洗澡。

　　里覗埡躲在平台上，希望扶玥还会喊他上去。

　　没过多久，扶玥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里覗埡等了一会儿，感觉扶玥的声音不像是生气，于是小心的上去，然后装模作样的敲了三下门：“我可以进来吗？”

　　“进。”

　　木桶已经移到帘子后边，扶玥坐在床边，面色平淡，但这时候对里覗埡的到来还是有些意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里覗埡踌躇不前，低着头，面上的红潮早已褪去，他把今晚的来龙去脉和想法都与扶玥说了。

　　“胡闹。”扶玥口中训斥，面上却是满不在乎。

　　里覗埡瞧着扶玥的脸色，心想他也没办法回去了，这个小洞口喊啥阿爹那里也听不见，干脆耍赖，大不了自己去平台上睡。

　　“我这不是，想跟你第一个说新年祝福的嘛……”里覗埡拉开扶玥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垫子，然后坐下，好赖不走了。

　　扶玥也习惯了，随里覗埡而去，反正对他的影响不大。

　　恰着不知是谁放了一个大炮仗，把里覗埡惊了，尔后跟着的是连绵的响声，还有五颜六色的光。

　　里覗埡抻着脑袋外扶玥那边的唯一的窗口往，可一个整形也看不见，不由得失望。

　　“想看？”扶玥问。

　　“嗯，”里覗埡点头，“听都呢说，这个是来自中部平原的，叫烟花，很好看，比阿爹做的炮仗还要好。”

　　扶玥说：“那好，如果想看，明天就要跟你阿爹道歉。”

　　里覗埡咬了咬嘴唇，反正跟阿爹道歉也不会掉块肉，可是新年的烟花没看就很可惜了，也不知道那个中部平原人明年还会不会在西芹，此番思踱：“好。”

　　“那就跟我来。”

　　扶玥起身，脚踝上的锁链叮铃作响，里覗埡看了一眼，迅速移开：“阿爹过年也不会放你下去和大家一起在水月台庆祝吗？”

　　扶玥看了一眼里覗埡，有些漠然道：“他不会让，西芹也不会让。”

　　里覗埡不明白，可看扶玥的态度，若是他再问下去，自己不但看不了烟花，还真得去平台凑活一晚了。

　　因为明天要祈福，所以平顶的门并没有上锁。扶玥一推，便可以到达西芹的真正的最高点。

　　里覗埡也是第一次见到，发现上边真的就一个木台子，而且周围什么防护都没有，比塔里旋转的旋转阶梯还要恐怖。

　　但里覗埡看到了，亮眼的花，璀璨的花，比镜花更易逝，却能瞬间照亮全部。

　　烟花，很好看。

　　扶玥脚上的锁链只能到门口，再往前就需要族长来解开换另一个上木台子的锁链了，里覗埡也不往前，就和扶玥待在门口看。

　　里覗埡偷偷别过脑袋看扶玥，流光溢彩的。

　　真的很好看。

　　里覗埡想。

　　水月台那边发出一个高呼，接着是西芹特殊的庆祝声，里覗埡知道，时间到了。

　　他在声声高歌和五彩的世界里对身边的扶玥说：“新年快乐！”

　　扶玥偏头，对上里覗埡眼里倒影的自己回答：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