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上海街头，依然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江边的码头漆黑寂静，这里远离城区，也失去了城区的温度。沈青禾已经在码头的电话亭外等了整整一天。离开瑞贤酒楼后，她没有回家。按照纪律，在没有确认安全的情况下，她是不能回到固定住处的。是安全还是暴露了，是去，是留，一切都要等白桦通知。可是已经这么晚了，电话依然死一般寂静。
带着腥味的夜风吹得她的头发凌乱了。沈青禾依然拎着那个没能交出去的周福记点心盒子，她下意识地将身体缩起来，抱紧了胳膊。就在这时，远处有亮光晃过来。她有些警惕，很快辨别出那是车灯。那辆车停在不远处，一个身影下车朝她走来。她很意外地认出那是夏继成。
夏继成没事了。
沈青禾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偷偷望了夏继成一眼，心底有些小小的欢喜和期待。
沈青禾不是说电话联络吗?怎么直接过来了?
夏继成中午在酒楼的时候叶挽把车落下了，晚上我就送她回家，正好顺路，就直接过来了。
他面朝江水，回答得很随意，甚至有些冷淡。
沈青禾那还真是凑巧了呢。
沈青禾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故意找了个借口特意跑过来看我。
见气氛有点沉闷，沈青禾开了个玩笑。只是这里面含了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夏继成有些无奈，说道。
夏继成我像是那么闲的人吗？
沈青禾“哦”了一声。这样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认识他十年，每次她都只能用这种方式问出真正在意的问题，而每一次的答案也都是千篇一律地让她失望。
二人各怀心事地望着江水，沉默了半晌。
沈青禾很有分寸地收起了心事，变回了那个专业的交通员。
沈青禾差点以为今天必须撤离了。
夏继成警局内部没有针对你的调查。但在查和你接头的人。
沈青禾现在怎么办?
夏继成还有时间给我们想办法，等我的消息吧。你怎么回去?
沈青禾被江边夜风吹得打了个寒战，答道。
沈青禾可以坐电车。
她看出夏继成有些犹豫，故作轻松，继续说道。
沈青禾想送我回去?我一个人早就习惯独来独往了。什么时候等你真的担心我了，我才答应坐你的车。
沈青禾不知道夏继成对她的担心是真的担心，但是那是一种不同的感情，是战友，是搭档，唯独不是爱情。
夏继成笑了笑，他脱掉外套，本打算给她披上，却又犹豫了，最后把衣服递给了她。
夏继成披上吧，江边风大，别着凉了。
沈青禾望着他离开，看了看手里的衣服，惆怅地望向江面。她从很早以前就明白，叶挽对于夏继成来说很重要。作为一个潜伏的人，他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都是不属于他本身的。可他独独留下的那些事物都与叶挽有关，是一块自做搭档起他就一直带着叶挽的送他的表，是一有空闲就去待着的落花亭，是哪怕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回来也执意买下的房子，更是无数个被对方所影响的习惯和喜好。
顾耀东背着挎包，回到了白天那条弄堂。他从挎包里拿出报纸包着的两条咸鱼，挂到遭遇小偷的那户人家门口，转身离开了。
从弄堂出来不远，就是一个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行人三三两两，只有沈青禾独自一人走在人群中。
顾耀东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路口的电车站。站了片刻，电车靠站，他上车离开。之后，同样失意的沈青禾也走到了电车站。
夜晚的车站，只有她还在独自等车。
刑二处一众警员筋疲力尽地执行任务回来了。一进办公室，他们就叫苦连天地瘫在各自的座位上。
见顾耀东还在擦桌子，肖大头敲着空杯子吼道。
肖德荣东吴大学的!你来警局几天了，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赶紧倒水啊!
顾耀东是!
顾耀东慌忙去拿水瓶，挨个给每个人倒水。
肖大头看着顾耀东逆来顺受的样子，越发来气，说道。
肖德荣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累吗?
顾耀东我听孔科长说，你们去赌场查走私货了。
肖德荣知道为什么去查吗?
顾耀东老实地摇头，表面他并不知道为什么。
肖大头嚷起来。
肖德荣因为要替你擦屁股啊!就因为你得罪了一处，处长只能让我们赶紧戴罪立功，不然二处就成过街老鼠了!
顾耀东不知所措地端着水瓶，不知还该不该继续往杯子里倒水。
夏继成一边吃着油乎乎的烤鸡腿，一边悠哉地朝刑二处走去。远远看见杨奎正好从对门一处出来。他把鸡腿扔回纸袋，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夏继成杨队长。
夏继成主动朝杨奎伸手。
夏继成昨天晚上加班到很晚吧?
杨奎本不想握手的，毕竟夏继成的手上满满的烤鸡油，但是没办法。那个叶挽又不知道有什么事，也走了过来，于是他赶紧恭敬地和夏继成握手，说道。
杨奎都是为了警局。
夏继成紧紧握着杨奎的手，看起来对下属十分关怀，实际上他就是在报仇。
夏继成王处长好福气啊，手底下有你这么优秀努力的警员。
说到感慨处，夏继成又重重地握了握。
夏继成不像我，收了个顾耀东，傻到半夜三更被人反锁在澡堂里。
说罢，他笑呵呵地松开手，从纸袋里拿出啃过的鸡腿，问道。
夏继成吃鸡腿吗?
杨奎不了，谢谢。
夏继成哦。
夏继成继续吃着鸡腿，若无其事地进了二处，叶挽也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杨奎埋头看着自己一手的油，很是郁闷。
夏继成和叶挽一进刑二处，就看到肖大头用手戳着顾耀东的脑袋，抱怨道。
肖德荣下午新老警员联谊会，南 京路国际饭店，局长出席，知道这是什么规格吗?全局都去了，就剩我们二处苦巴巴地加班!自己闯祸，还连累我们所有人!你说今年局里招了那么多新人，怎么偏偏来二处的就是你这么个蹩脚货?
叶挽有些听不下去了，假意咳嗽了两声，提醒着肖大头，夏继成回来了。
赵志勇见此跟着叶挽，故意大声地喊道。
赵志勇处长，您回来啦!
肖大头迅速变成摸顾耀东的脑袋，并且语重心长地说道。
肖德荣批评是为了让你有长进，大家都是为你好。不过这件事你最该感谢的是处长，换其他人，早把你开除了。
顾耀东尴尬地看向夏继成。
夏继成装作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问道。
夏继成李队长，赌场的货清点完了吗?
李队长是，该登记的都登记入库了。
李队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李队长剩下的一车……等您指示。
夏继成辛苦了。
说罢，夏继成继续津津有味地啃起烤鸡来。叶挽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夏继成在那吃。
夏继成被叶挽盯得有些发毛，笑了笑问道。
夏继成不是，我说叶大处长，您有何指示不妨直说，老这么盯着我，我后背发毛。
叶挽递过去了一份文件，看样子是需要夏继成签的。夏继成没多想，直接就要接过去，叶挽无奈地将文件往回了点，瞅了瞅他的手。
夏继成赵志勇!
赵志勇处长，您有什么事？
夏继成去，给我拿张纸过来。
夏继成接过赵志勇拿来的纸，擦了擦手上的油，随即自叶挽手里抽走了文件。
夏继成签哪啊，叶处长？
叶挽最后一页，随便哪都行。
夏继成得嘞，签完了，给你。
叶挽看着夏继成签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然后又把文件还给了自己。
王科达坐在客栈窗户边，抽着烟，静静望着外面。这间客栈在闹市区，附近就是跑狗场，平时来来往往的人多，进出不容易引人注意。这样的地方用来藏身再合适不过了。
而被他藏在这里的，就是瑞贤酒楼站在他身边的那名叛徒--石立由。
“我们都是单线联系，我是个发报员，就只见过组长陈宪民。”
杨奎那关于陈宪民，你还知道什么?
几天下来的徒劳，让杨奎烦躁到了极点。他已经带人搜了陈宪民的住处，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连带他户籍卡上登记的家庭成员也都查了，全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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