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太阳爱怜的将自己的光辉撒向大地,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厢房床铺上,留下一片静谧的安然。
钟砚舟已经昏迷了两天了,身上的伤口已然结痂,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这让派来照顾钟砚舟的李富贵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日早晨,李富贵捧着药和绷带来到钟砚舟下榻的厢房,阖上门,他听到了气若游丝的声音。
像是鸟儿在咽气前的最后一丝吐气,像是老鼠在逃亡时的吐息。
循着声听去,李富贵走到了钟砚舟床前,俯下身去。
“水…”
“水…”
“水…”
李富贵先是一惊,随即大喜。
他可终于醒了,不枉少爷给他请了大夫,还给他用了最好的药。
将陶杯放在榻前的小几上,李富贵小心地将钟砚舟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点一点地给他喂水。
许是多日未进水,今日给他喂水并不如前两日那般艰难,不一会儿,一杯水已经见底。
得了水的滋润,钟砚舟的睫毛动了,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尽重影,像是一片片擦了锡的铜镜,尽是人影,却看不真切。
“你醒了。”李富贵兴奋地说。
“你是谁?…我,我在哪?”
嘶哑的声音,让李富贵想起幼时用长长的指甲刮过上了漆的木头,沉闷,刺耳。
但他顾不得多想,将他重新放在床上,一边给他换药,一边回答他的问题。
“我是我们家少爷的贴身小厮,我啊,叫李富贵。我爹当年希望我大富大贵,所以给我取名叫李富贵。”
“但是啊,我们家太穷了,后来我爹就把我卖到了陈府。”
“还好,我遇到了少爷,我和你说啊,我少爷对我可好了。”
就这样,钟砚舟安静地躺在床上,任由李富贵给他换药,听着他絮絮叨叨,一言不发,忍着疼,尽量从他的话语中调取信息。
“我家少爷,身子弱,就在这里修整两天,可巧,就捡到你了。”
“真是缘分啊!”
“等过两天,少爷手上的事忙完了,你也见见他。”
“那我们现在在哪啊?”钟砚舟冷不丁来了一句。
“胡家村啊!”
短短的一句话如同惊雷在钟砚舟耳边炸开,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劫后余生的喜悦化为恐惧的胆颤。
胡家村!
胡家村!!
怎么会是胡家村呢?
他为什么还在胡家村?
极大的恐惧淹没了钟砚舟,原本心中的感激变成了猜忌与怀疑,他不顾身上的伤口,一下子把李富贵提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谁?”
“来胡家村干什么?”
“为什么救我?”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李富贵被压在墙上,他只能看到钟砚舟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因为惊吓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说呀!”
砰
厢房的门一下子被踢开。
楼之蔚冲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钟砚舟。
别看楼之蔚是个小姑娘,但那么多年练下来,看着文文弱弱,其实力气不小,谈不上力能扛鼎,也算的上拔山超海。
开个玩笑啦!
其实是因为,钟砚舟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撕裂了伤口,再加上刚醒来,身子还弱,这才被楼之蔚轻而易举的制服。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楼之蔚气呼呼地坐在那,等着师兄给她顺毛,“我们好心救你,你还伤害富贵。”
“你是谁?是你发现了我?”
元气大伤的钟砚舟只能趴在床上让李富贵继续上药。
“我叫楼之蔚,是我那天瞎转悠的时候发现你。没想到,竟然被人当成有心之人,真是狗咬吕洞宾。”
陈之稷并没有阻止楼之蔚发牢骚,只是在话毕之后宠溺地“斥责”了一句。
“钟公子,师妹被家师与在下宠坏了,说话没个把门,还请钟公子莫要生气。”
言罢,见钟砚舟并未理睬,他自顾自地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放在榻上。
那玉佩有婴儿拳头大小,莹润柔和的和田玉,正面是浪接祥云图,背面是祥云纹簇拥着“長靈”二字。
“你是长灵内门弟子。”
“你怎么知道?”
陈之稷唰的一下打开折扇,悠哉悠哉地扇起风来。
“在下有一旧友,名唤拂尘,正是长灵内门弟子。他曾与在下讲过,长灵派内门弟子有一块师门的玉佩作为信物,而外门弟子则是一块木牌,至于其他弟子…”
他还没说完,就被钟砚舟打断了,“你撒谎!拂尘长老一心一意研究符篆,甚少出山门,就连他的亲传弟子都见不着他,你又是哪门子的旧友!”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火气大。”陈之稷摇摇头,故作老成地感叹,“拂尘那小呆子也年轻过啊,我与他在七十年前便已相识,我俩还是生死之交,差点结为异姓兄弟。诶,那小呆子解开那个谜题了吗?”
“你!”
这火气一上一下的,钟砚舟气得嘴唇发白,像是下一秒就要就撅过去了。
楼之蔚拉了拉陈之稷,“师兄,你别逗他了,他好像又要晕过去了。”
“师妹放心,他这是被气的。”言罢,摆出正色,“哎,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也不禁逗。你既是长灵弟子,那你是学什么的?你既然叫小呆子长老,应该不是学符篆的,阵法?炼器?丹药?乐理?医理?御灵?”
陈之稷像报菜名似的,直到念到“御灵”时,钟砚舟的脸色变了变。
看样子猜对了。
“哦~原来你是一名御灵师啊!长灵可是数一数二的门派,其中最受重视的除了丹药一脉就是御灵一脉,谈不上“珍珠如土,金如铁”,那也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啊!啧啧啧,你怎么沦落到这幅田地啊!”
“我…我这是个意外。”
此时,李富贵已经给他换好了药,他坐起了身,理了理衣物,正了脸色。
此时,楼之蔚才看清钟砚舟的相貌。他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不复将遇见时全无血色,行将就木的样子,脸色红润起来,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头发头发半散着,如墨的乌发垂至腰间,添了一份美感,却不减他的一身正气。一双杏眼敛去了方才的恼怒,平静无波,如同一眼泉水,恨不得把人吸进去。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胡家村不是什么洞天福地,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你们还是快走吧!”
“哦~”陈之稷轻轻应了一声,打发走了李富贵,沉吟道:“这里面有文章,还不小。”
“你们也别问为什么,快走吧,晚了,就走不了了。”
楼之蔚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插了一嘴:“钟公子,我与师兄也是修炼之人,除暴安良也是修仙者的本分。不如,你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把事情解决了。”
“楼姑娘,修炼之人是当怀有一颗赤子之心,但很多事不是有一腔孤勇就可以解决的。看样子,楼姑娘年纪尚小,便听我一句劝,快走吧!我一个大男人都沦落到这副天地,更何况一个姑娘!你若是落到他们手上,只怕是,只怕是…嘶!”
钟砚舟越说越激动,一下子牵扯到了伤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楼之蔚想上去搀扶,却被他谢绝。
“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钟砚舟也不能把姑娘往魔窟里推。那帮恶棍在胡家村盘踞良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拔掉的。”
在胡家村修整的这两日,陈之稷总会看到一些人夜半时分往村子里跑去,直到天明才回来,去的时候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东西没了,人却是一副满足之色,就像是做了个美梦,亦或是梦想成真。
再联系到今日钟砚舟所言,呵呵,这个小小的胡家村暗藏玄机啊!
好久没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那头,楼之蔚秉承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不断地询问,但钟砚舟却沉默了。
许久,钟砚舟蹦出来一句:“你们能帮我找个东西吗?”
“什么东西?”
“一枚戒指。”
“什么戒指?”
“我的储灵戒。”
“好。”
随即,无言笼罩了小小的屋子。
外头,阳光正好。
暖洋洋的,驱散了春日里仅存的寒意。
今天是个晒药材的好日子,胡覃将处理好的药材拿到太阳底下,铺好。
“爹!”胡煦的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爹,你去休息嘛,我来晒药就好了。”
“你那么辛苦,快去歇歇吧。”
可是女儿却迟迟没有走到他的身边。
他转过身去,只有空荡荡的院子,再回头,女儿的身影就在前方细心地整理着药材。
“爹,你教我医术好不好?我也想像爹一样帮助别人。”
女孩明媚的笑容模糊了胡覃的眼睛,他哽咽了,呜呜地回答:“好,好。”
他多想上前在摸摸女儿的头,告诉她,爹其实很爱她,也愿意让她继承他的衣钵。
“胡覃!”
院子外传来了呼喊声。
胡覃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压下了心中的怨恨,挂起了略带讨好的笑容,走出了院门。
是胡二毛。
村长的儿子胡进的狗腿子,也是村长胡先的同房侄子,论辈分是胡覃的侄子。
但胡二毛是村里的二溜子,平日里就不把胡覃放在眼里,如今攀上了村长更看不上了,连声叔父也不叫了,直接指名道姓。
“二毛,你怎么来了?”
“村长喊你,愣着干什么,快去啊!”看见胡覃不动,他上前推搡了一下,骂骂咧咧道:“要是坏了村长的好事,你担得起吗。狗东西,快点走!”
“是是是。”
胡覃半躬着身子,和还没有锁上小院的门,就被胡二毛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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