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山

雨丝细如针，暗夜可夺命。

磅礴的大雨毫不留情地冲散泥上的血迹，连夜间的山风也停止嗷叫，仿佛在为这一场暗杀保守秘密。

躺在泥水中的男子明明于今夜离世，尸身却有大半腐烂，加之雨水浸泡，皮肤皱巴巴的。

他双目圆瞠，往西南方向凝视着。

苗疆。

本想着能在明日中午回家，却于途中止步。这一止，便是永远。

“有何发现？”一旁的黑衣男子对他的同伴说道。他的手熟练地在男子身上摸索，丝毫没有对已逝者的敬重。

将泥水中的男子来回翻滚几遍后，衣襟反复拉扯后，黑衣人似乎终于放弃，轻笑一声，转头对同伴说：“被骗了。”

他的同伴也是一身黑衣，言简意赅地问道：“消息有误？”

“也许吧，不管了，回去交差吧！”黑衣人吊儿郎当地道，抬腿往一旁树干上一踢，只见树干裂出一条缝。

“咔”地一声脆响，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尸身上。

————

隐洲。

这个只出现在说书人嘴里的地名。

大殿内，一位苍苍白发的老者坐于殿中央。老者闭目养神，周围真气随着微风起起伏伏，却始终不离开老者半步。

“大靖……又需一劫渡，这劫，得需人去渡。”他开口说道，声音深幽亘古，没有一丝沧桑，反而让人听了莫名心安，即便他说了不好的一句话。

大殿的某一柱子后边，一位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按捺住自己的兴奋，收敛气息，蹑手蹑脚地走出大殿。

少年出殿后，如脱缰野马在道路上奔跑，口里不住大喊：“师兄！师兄！师……哎呀！”

“你做甚！隐洲这么一片世外仙山，是可以随意大呼的地方吗？！真是破坏了这份宁静！”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位玉树临风的少年。

这张脸不论是放在那座城，都能让整城人为之癫狂。

都说隐洲集天地之精华，揽日月之灵境，难怪能养出这么一个少年，连方才那大呼的师弟，都呆了片刻。

沈千尘被他看得不自在，干咳几声，问道：“方才那么急匆匆的，是要做甚？”

王洛行回过神来，想起在殿内的事情，遂道：“师兄，你想不想下山？”下山帮这个王朝渡劫，听起来棒极了！

下山？这两个字是隐洲最不可被提及的。两百余年前，隐洲辅佐大靖建朝。一个王朝的诞生必然离不开战。

初代掌门看不惯无辜百姓因此失去家园，看不惯叶氏皇帝的杀伐果决，遂退之山林，不问世事。世人也称隐洲弟子为“林栖者”。

而外人却无法造访隐洲。隐洲隐于山林，有阵法布置周遭，加之障眼法辅助，因而出易、进难。

但隐洲弟子间也默默达成协议——不得踏出山林半步。

而王洛行这一提，真的是大忌！

见沈千尘没有反应，王洛行便捂嘴笑道：“我知道你想下山，别被那些同门的人洗脑了，下山有何不好，山下比这儿有趣多了……”

“不可！”沈千尘毅然道。

“有何不可？”王洛行一挑眉，压低声音悄悄说，“我知道师兄你禁欲多年，但咱们这个年纪，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山下美人多的是，各色各样……”

“你……别讲了……”沈千尘耳根不易觉察地微微泛红，这一点还是被王洛行捕捉到了，后者捧腹哈哈大笑：“看看你……哈哈哈！”

讲真的，禁止下山只是弟子间口头形成的规矩，并未明文规定。

下山吗？山下有万家灯火，有江湖豪情，当然也有刀光剑影，生死之战。

那是隐洲不曾有过，也是少年人未曾经历的。

这些如同水中漩涡，牢牢吸住少年那颗躁动的心。

沈千尘眺望着远方，云雾缭绕着隐洲。良久，他开口道：“明日，我们下山。不，今晚。”

说罢，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回首说道：“别让掌门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