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思虑了一晚上,想来已经很久没回家,还是打算回去问问他那个开古董店的爷爷。
他没有驾照,这对于一个富家子弟来说,属实不像话,其实也不是他没去考过,只是因为他总是在马路上看到穿梭来去的灵体,根本无法专心开车最后只能做罢。
刚上车,外面便下起了细雨,司机师傅的手机也一直滴滴叫唤个不停。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把帽子压的很深的人不好意思的用着方言道:“同学,我能不能再拉个人。”
如果是他一贯的脾气早就破口大骂了,此刻他只想快点回家,便点了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嘴里塞了一块口香糖,闭着眼睛一边冥想一边品尝着着西瓜糖的味道。
这一带,路上没有路灯,昏暗的就仿佛到了原始森林,到处都是树影婆娑扭曲,仿佛一个个张牙舞张的手。
车里的空调开的十足,无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搓了搓手刚拿出手机准备来一把游戏,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就停了下来。
司机嘴里不停的道歉说自己明明看到了人,刚停下来别便不见了踪影。
“特奶奶的,明明看着一个不长眼睛的人乱跑这怎么就没了。”说着他就想下车。
无咎微微蹙眉,眼疾手快拉住了司机的安全带道:“没人。”
他有预感,如果司机此刻下去就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是的,是人谁会在这么大的雨天里乱跑,而且这里已经是上了郊区,郊区里住的人本就不多,只有零星几家别墅区。
司机有时候冷不丁看一眼后视镜,觉得无咎露出来的半张脸苍白如纸。
他舔了舔嘴便道:“那,那,那就没事,我走了。”
手机显示的滴滴呼叫就在附近,可这里除了树就是树,昏暗的车灯也只能照亮前面。
“就这里了。”司机停下车张望了一下四周也不见人出来。
司机一边默念心理作用,这社会哪里有鬼,一边禁不住有点毛毛的。
“这定位是有问题吧,怎么回事垃圾玩意儿。”司机低声咒骂了几句踩了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只有无咎暼了一眼副驾驶上面坐着的痴愣的少年,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只是脸色有些乌青,就仿佛是憋气憋了许久的样子。
司机忽然问道:“这破烂天气,你来这里干嘛?”
无咎别过脸不去看,有时候那些灵体并不会去伤害人,他们有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他淡声道:“回家。”
司机看了看马上就到的定位“哦”了一声。
“怎么突然这么冷。”司机又把暖风开大了些,却发现丝毫不起作用。
泛海世家这个小区平时他也没来过,第一次来他就被面前的阵仗吓到了,三层的别墅在一片树林中包围着,还有一个足够十个人游泳的大泳池。
车子正好可以停
在停车位,停车位正好连着房子的侧门,这样他也不会淋到雨。
司机打量了一下这四周的设计不禁感叹了一下,果然有钱人的设计,真不错。
山清水秀的样子风水一定很好,好到似乎像是一个阴气最重的墓地位置。
无咎下了车,朝车里的副驾驶看了一眼,见那少年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
这么细看好像有些眼熟,不过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
司机看着无咎盯着自己的副驾驶半晌,突然感觉一阵冷麻的感觉窜到了身上。
随后在无咎带着同情的眼神下,司机脸上出现了快要哭了的表情后还是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一脚踩死了油门便在一阵惨叫声后扬长而去。
无咎在空荡荡的庭院里转过身,抬起眼睛看着不远处只亮了一盏灯的房间。
无咎揭下帽子,里面及肩的红发散落开乖巧的垂在肩膀上,那发丝就仿佛十八世纪的珍珠红,他的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牛奶般的白皙仿佛吹弹可破,甚至有些白很不自然,但却独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妖意美感,仿佛这夜间的精灵。
他思绪纷繁,现在满脑子只有那块突如其来的玉佩是什么来历。
咬了咬嘴里已经淡然无味的口香糖随后将它吐到了垃圾桶中,大步绕过面前的游泳池,朝里面走去。
柳如是将他这个独孙看的比命都重要,看他他不爱学习便把他送去了艺校。
阴差阳错的没想到无咎竟在那出奇的热爱上了舞蹈,原本他就纤瘦的身材在这个专业更是香饽饽的存在。
可惜一切的好运都停留在了十岁,柳如是是个通灵人,通灵人是可以和神、精灵以及死者之灵直接做沟通的人,而通灵人能够藉由这些神灵的力量来治疗各种疾病或掌控政治等,在人世间随心所欲得行使人类无法可及的力量。
当然这一切的代价便是,常人无法承担的。
身边人的相继离开,直到后来就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无咎。
柳如是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便决心不再触碰这个职业,独自一人带着幼年的无咎常年居住在这样一个地方,依山傍水的开了一个小鉴古店。
可是人都会终究抵挡不住诱惑。
就在那年一个冬天有人出价八位数让柳如是给配冥婚,终究还是俗人的他终究做不到木人石心,一咬牙便接了那单生意。
那是个很损阴德违背礼教的生意,那个女孩死时才十八岁因生的水灵便被父母卖给了一家年纪很大的老富人,后来才听闻这个女孩生前本有姻缘却因此断送。
他们的因果很快便接踵而来了,至那之后无咎便长病不起,身体虚弱到需要有人喂养吃饭,这让柳如是后悔不已,日日抄写经文,人也一下子衰老了不少,而无咎的脾气也变了很多,变的易怒又说话口无遮拦。
深红的大门上,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上面有许多刻字,摸上去就仿佛是木头原本的纹路。
他将帽子挂在把手上,用力推开了那个熟悉的大门。
门后寂静无声。
他在门口默然的站了许久,直到有人走过来,听到蹒跚脚步声近在咫尺,他才抬起头。
柳如是早就白了头,手里还拿着念了一半的佛经,身上披了一件大长袍,从出事后柳如是便一直吃斋,更加不敢碰那些动物的皮毛衣裳。
这次见面,他能感觉到柳如是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自己也就放心了些。
“回来了。”柳如是轻声说着,并没有开口寻问他的目的。
无咎耸了耸肩半晌才道:“嗯。”他没继续开口。
突然他胡乱的想了一个借口道:“啊,我回来拿这个。”他摘下来把手上的帽子。
柳如是看他不想说实话,便斟酌了一下道:“想家了就回来看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己年岁大了,怕是见不了几次了。
“最近是有什么活动吗?”他是指关于通灵的事,他感觉家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刚报了一个老年旅游团准备明天去,在收拾东西。”
“哦,那你好好玩,我就先走了,明天还要上课。”
“好,一路小心。”
“你也是。”
柳如是从不过问无咎的行程,他明白他虽然表面不听话实际是个有分寸的人。
无咎在柳如是的注视下顿了顿,思忖了会又道:“爷爷,人和鬼可以结冥婚吗?”
柳如是愣了愣仔细查看着无咎,他看不出无咎有何不妥,但总感觉有一股奇怪的气体在无咎周身徘徊着。
“当然不可!且不说人鬼殊途就是活着的那个人也会被阴魂所缠早早去世。”
无咎眼中流露出一瞬惊骇。
柳如是很是不放心的叮嘱道:“怎么了问这种事?”
无咎扯出了丝笑道:“没什么,就是给好奇的同学问一下。”
柳如是略有心思的看了一眼天边估摸了一下时间便叮嘱着无咎:“早点回学校,好好吃饭穿厚点。”
无咎告别了柳如是便走出了庭院。
雨停了, 无咎独自走在空旷的柏油马路上,粉色的帆布鞋已经被雨水全部浸湿。
一个人形的红色纸人从他身后冒了出来蹦蹦跳跳到了无咎的肩膀上坐了下去。
无咎侧头道:“红红儿还好有你陪着我啊,否则我这也太可怜了。”
红红儿是无咎从小出生时一个得道大师以他的血幻化出的纸人,会一些小术法,它也会悄悄教给无咎一些简单的术法,以保平安。
不远处的路边摆了一个精致的小铜碗,依他的眼光来看这东西少说有几百年的历史。
碗后面的草丛中传出一阵诡异的歌声,冒出一个老头他用脚踢了踢面前的碗,示意了些什么。
无咎全身摸了一遍突然发现自己的钱包不知道落在了哪里,他示意自己并没有现金。
那老头又果断的拿出了一个二维码。
他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就连刚才滴滴都是自动扣款。
无咎有些尴尬道:“没电了。”
随后他又打量了一下这四周,方圆几里是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那老头反而无所谓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坐起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面前颜色扎眼的人,又快速揉了揉眼睛。
“有什么事吗?”无咎忍不住开口了,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真的不好。
“少年,你印堂发黑啊。”老头惊声道。
无咎挑眉看着他,竟然还遇到了同行。
他干脆蹲了下去问道:“还有呢,你还能看到什么?”
那老人又惊呼道:“你这上辈子造大孽了吧。”
“.......”
无咎哂笑着拍了拍了那老人的衣裳道:“如果你用别的来骗我我可能就信了,可你不该用这个的。”
无咎见状快速起身,不悦道:“我看你也有血光之灾,拿着这符避避难吧。”他也同样丢了一个自己画的黄符在那碗里。
走了几步又拿了一个新的黄符将那个玉佩裹了起来。
过了很久,忽然他看到不远处多了一个身影,那人只是缓慢的自己走着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奇怪的皱了皱眉,看着那人越走越快的背影,还是叫住了他。
“小兄弟!”
那人并没有理他脸庞变得铁青,一双眼睛带着恐惧和惊慌,他喉结滚动了几下,硬是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忽然他好似发疯一样扭头恶狠狠的看着无咎,他张开了嘴,里面流出了血,是绿色的浓稠液体。
“放....了.....我吧.....”
无咎根据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大概辨认出了他想说什么。
“谁?”他刚问出话,那个少年便痛苦的向他跑来,张牙舞张的仿佛那恐怖电影的丧尸。
虽然他活了十几年的恐怖电影生活,见过厉鬼无数,可这还是头一次在荒郊野地自己一个人碰到。
一瞬间脚迈不开步子,只能呆愣的看着面前的人朝自己扑过来。
忽然一道白光而来,那少年鬼魂的身体仿佛被定住,只有液体还在流淌,就差点滴在无咎的粉鞋上。
他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朝后轻轻一扯,便轻而易举的躲避开了。
眼前的人留着朔长的黑发,皎洁的月光下笼罩着一层幽幽的光泽。那双幽深黑沉的眼眸里甚至沾染着一份令人不敢亲近的冷漠。
只是一眼,那个身影便又不见了。
半晌,无咎急切的看着肩膀上探出头的小黄问道:“小黄你刚才看到了吗?”
小黄听着蹦蹦跳跳的跳了下去,似乎很喜悦,围绕着刚才白光出现的地方转了几圈又飞回了无咎身边。
“你说你很喜欢他?”无咎抽动了一下五官道:“你不会病了吧。”
后来走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家旅店,住了进去。
这一夜睡得非常好,原本条件不怎么好的小旅馆,房间却很隔音。
玉佩就放在床的另一边,直到早上无咎走时才想起来这个事。
丢掉的话似乎这是个古董有损失,留着的话似乎目前对自己也没什么坏事。
况且这似乎对自己有点用,想着他就把玉佩揣回了口袋里。
在走出楼道时无咎正想着一些事,身体差点便撞上一路过的白衣人,“看路!”他心情很不好的朝已经走到身后的人说了一句,一股淡淡的熟悉味道传进他的鼻腔。
身后的人显然脾气很好,并没有理他的胡乱发脾气。
等到无咎反应过来这个人有些熟悉之后,转身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