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一个可能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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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老师,尚老师?”
头疼,很疼。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渗着疲倦。尚九熙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外面漆黑着天色。
小助理站在一边,轻声呼唤。
“哦。”尚九熙习惯了在办公室里凑合睡一会儿的日子,然而这样到了要助理来叫的时候还是很少。紧紧皱了皱眉坐起来,他打开手机看了看。
北京时间,3月6号晚上9点。没有任何意外。
原来没有任何意外。
终究没有任何意外。
“何总今晚上来取婚服,约的是八点半。”小助理提醒。
尚九熙只觉得头疼得快承受不住,狠狠按着太阳穴揉了一下,奋力睁开眼睛。怎么那么累,不就是睡了一阵儿做了个梦吗。倒像被敲碎了骨头。
才反应过来小助理的话,现在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尚九熙一跃从沙发上弹起来整理外衣。
小助理忙解释:“您别着急,何总到了有一阵儿了,知道您睡着了说要我们都等着别吵您。”
“我怕您醒了骂我才敢偷偷来叫您的。”小助理补一句。
听见这个人的名字,尚九熙心口狠狠酸了一下。何须,何必。
却终于半笑着,一边低头找试衣间的钥匙,一边同小助理说:“得嘞。周末给你放假。”
“谢谢哥!”小助理叫得甜。
“别乱叫。”尚九熙转身出了办公室奔VIP室。
-原来忘情 真不太易
-签收原是我处 总签上你住址
第七次整理呼吸,尚九熙推开了VIP室的门。门里的男人黑色衣装,背对门口坐在沙发上,没抬头,好像是有点疲惫。
哥,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我本来是想抱抱你的。
“今天晚上才来拿,”尚九熙低头不看他,只是故作忙碌地收拾进门处的桌上,“不合适的话,改也来不及了。婚礼那么大的事儿,也不仔细点儿吗。”
何九华倒是很坦荡地转过身来,温存笑着,看着人。
“很仔细。你做的,不会有问题。”
何九华,其实你有点高估我了。
无数次落线的时候我都在想,我应该在你的衣服哪里藏个什么破绽,让你这一生大概独一无二的婚礼,有个永远无法弥补的缺口。
但是你还是赢了。
因为最终我还是没那么做。我没舍得。那毕竟是你的婚礼,曾经——曾经十年里,那也是我年少所有的梦。
“何总这么信任我。”尚九熙只是似笑非笑,打开一道门,里面干干净净立着的模特身上,是他精心准备了小一个月的,何九华的婚服。笔挺,冷峻,熨帖。
一瞬间所有的场景闪回,想起最里面的试衣间,想起一模一样的两身西服,想起第一颗扣子上的小企鹅。
想起,戒指。
“那里面——”尚九熙忽然指着里面的试衣间,神色恍惚。
何九华诚恳地抬起头,问他:“嗯?”看了看人目光的方向,紧接着问:“我需要去那里面吗?”
尚九熙指尖颤了一下,礼貌地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不用。”
像怕自己脑海里太多思绪占据,尚九熙走上前解开婚服扣子,取下来递给何九华:“试试吧。”
又像回答人的信任,补了一句:“万一呢。我今晚加班给你改。肯定让你漂漂亮亮结婚。”
肯定。我答应你,也答应我自己。
那人却没伸手接,只是背过身来就着九熙替他拿衣服的手,准备往里伸袖子。
尚九熙愣了一下也没和他争辩,伺候人换上婚服。
一幕一幕和脑海里画面重叠,像电影虚化的每帧,却在人眼前缭绕着乱,牵扯着心脏,撕裂着疼。
无意识地,他和记忆里那个人做着同样的动作,说着同样的话:
“这边。”
“这边。”
“转过来。”
记忆停在最后那个画面定格,因为身前人自己伸手理了理下摆,自然地握住他手腕,跟他说:“别蹲下,地上凉,我自己来。”
尚九熙只是点点头:“好。”
待到何九华整理好衣服抬起头,尚九熙就那样愣在原处,看着他。
何九华。你穿我设计的衣服,怎么他妈一直都这么好看。
年少的时候不经事,梦着醒着勾勒过无数我们婚服的样子。
是我们,我没否认。在无数个看着你眼睛的时刻里,我真的很想和你永远那样站在一起。亲手殷殷,为你做新衣。
你说现在吗。
一样。
我一样。何九华。
看了人太久,觉得不合适,尚九熙偏过头去,何九华也是。
“婚房都装好了吧。那个,壁纸啊,什么,家具啊,水管啊——”像什么积年旧友,尚九熙寻常地,却小心地,问人的近况,又在提起水管的时候猛然顿了一下,改换了话题,“哦对,你现在——现在住哪儿啊。”
“啊,装好了,文博儿。”何九华自然地答应,又局促地提起,“我,我给你留个名片吧,有地址,在东区那边儿。你,你空了就常去,我……让你嫂子做几个好菜,咱俩喝点儿。”
何九华攥着衣角,在想这个丈夫的角色,他的确还不太熟悉。
文博儿,不知道我说得像不像那么回事儿。
“不了。”尚九熙本可以糊里糊涂答应一句就放过这个话题,但是他没有。他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回答,不了。
眼前人好像一下有点紧张,坐得正了点,往前靠靠:“文博儿,没事儿。我……我们是搭档,工作上互相地,互相地支持了那么多年,这,这人都知道。”
“我没怕嫂子多心,”尚九熙只是淡淡笑着,抬起头看人,“是我。我去不了。”
“何九华,”他忽然低声叫他,“前搭档。话得说明白。”
-换上婚服你吸引
-回忆中我 多么够运
-曾长街 与你热吻
“那个,那个歌儿怎么唱得来着,特俗的那个,”因为穿着新衣服不敢坐下怕落褶儿,何九华站在人身前,忽然像少年时候那样露出玩闹的神色,仔细皱眉想了一阵儿,开口,“你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得了吧你,”尚九熙心口狠狠砸了一下,笑着抬腿踹人一脚,“你开嗓太难听了。”
何九华只是嘿嘿笑了笑,“是,是难听。这词儿也难听,不吉利。”
尚九熙倏忽沉默。
“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吉利的吗。”他冷冷呢喃一句。
何九华眼睛眨了眨,先没应声,又忽然抬头看着人,四目相接:
“明天,去给我当伴郎吧。”
你见过婚礼头天晚上定伴郎的吗,但是尚九熙没管,他无比自然温顺地接了一句:“明儿就不了,还有活儿,忙不开。”
“请假,好吗。”
“我跟您比不了,我得挣钱啊。”
“公司扣多少钱,我给你补,好吗。”人很固执。
“何九华。”尚九熙叫他,声音冷静。
“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你还拿我当朋友吗。你的婚礼,让我去当伴郎,你心怎么那么狠呢。
“我没拿你当过朋友。”何九华突然说。眼睛里颤抖着红,睫毛打颤。
-而从此跟他便成绝衬
-无暇施舍某君恻隐
两个人隔得很近,尚九熙只觉得好像瀚海拦在中间,生生望不断。他忽然笑了,唇中带动唇角,笑得很坦然:“何九华。那七年我也努力了很久。”
“我差一点就能爱你到最后了。”
他突然笑着张开手臂,没有任何其他误会的余地,就是纯粹地告诉人,我想抱抱你。
何九华猛地颤抖了一下,往他身前走了一步,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其实这样的拥抱是出格的,他本来可以张开手,像无数个商业洽谈的结束,和对方代表友好地浅浅拥抱一下。但是他舍不得。
他一手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另一手覆在背上,轻轻顺着。
“哥。”人叫得软,声声里清寒。
“文博儿。”应得也软,像垂着泪花儿。
“谢谢华仔多年的帮助与陪伴。”尚九熙忽然说。
裂穴那天,一字不差的微博文案。
说完想笑着推开人,装作是玩笑一场,却因为心口疼得失去气力,被人用力拉回来就没能再挣脱。
深深埋在人颈窝,何九华呢喃着:“文博儿,你拿刀捅我了。”
尚九熙只觉得这一刀应该是扎扎实实戳在自己心口,笑了一下抖动的睫毛就落下两颗泪来。
你也疼。
我原以为你也疼就够了。
但是此刻却觉得你不要疼吧,你不要疼了。
顺从地在人怀里,尚九熙轻声问他:“伴郎的礼服,什么颜色。”
“还没定,”何九华在人耳畔柔声答,“等你定。”
“胡闹。”尚九熙无力地笑着。
“就黑色吧,好不好。”何九华真心问人。
“人家说新郎和伴郎的礼服颜色一样,克新郎官儿。封建迷信,还是得信一信。一辈子的事儿。”尚九熙说。
“只克我吗,不克俩人儿吗。”何九华忽然问。
没明白人怎么问这个,尚九熙推开人怀抱,仍然和他站得很近,疑惑地看着他。
何九华只是目色深深:“咱俩并骨。”
双人并骨,夫妻合葬。
“呸呸呸,明天大喜的日子说这个。”尚九熙着急地拍人一下。
却被人含着泪光甜甜的笑晃得眼前一阵发黑。
低下头,轻得不能再轻:“何九华你也是想瞎了心了。”
夜也深了,拿好了礼服试好了尺码,一切都顺利进行完了,再也没有理由不走了。
何九华一直背着身,一路就走到了门口。
“何九华我今天——”九熙忽然喊住要走的人。
“嗯?”似乎无尽温柔,何九华看着他。
“我今天,”尚九熙像是下了下狠心,又像是无所谓了,“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
“我梦见你骑摩托车来接我,梦见我们还住在老房子里,就那个水管老坏的那个。梦见楼上换了个住户大姐,人挺热心的。梦见叔叔阿姨了,叔叔还是比你能喝点儿。”
“我梦见我们又在一起了。”
“何九华,新婚快乐。”
-望你跟他 执手相印
-恳请终于安稳
-诠释他比我 合衬
背影笔挺的人走出公司哭得咬破了下唇,狠狠没出声。
师父,我觉着您骗我了。
您说我想他过得好,就找个人堂堂正正结婚,明明白白告诉他。您说他恨不了我多久,我跟他做不了几年仇人,就能做普通朋友了,逢年过节还能问他一句过得好不好。
师父,您怎么没告诉我他会那么难过啊。
看着他掉眼泪,我快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