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那次在甜品店,于扶和夏禾已经两个月没见面,而他跟于桑已经一年零两月没见过。
于扶每次给于桑打电话,于桑无不都会毫不犹豫挂掉,或把手机关机,像于扶当时前一样,像在躲避瘟神。
于扶盯着那串无人接听的电话号码,心像被无形的锁链缠绕着,一呼吸就会痛。
他想:难道自己真的让他很失望吗?
他想就这样不管于桑,可他舍不得。就像爱花之人攀上海拔千米的高山,摘了一朵美丽的花舍不得扔,即便花烂了也舍不得。
去年二月十三。
那天是于桑生日。
于桑说过生日只想跟哥哥一起过,他想生日不用隆重,可以没有蛋糕,没有朋友,但不能没他哥,那天他只想跟他哥在一起,所以那天他们什么都没准备。
于扶拿钥匙开门,于桑听见动静门后眼巴巴盯着他哥会出现的方向。于扶踏进门,饭菜的香气飘进鼻腔里,他笑了笑,小桑果然在家做了一桌菜,然后习惯性把目光投去餐桌上。
于桑坐在餐桌前,戴着于扶去年织送他的生日帽,笑意像墨染了水,逐渐晕开,露着两个小小的虎牙。
“哥,快过来。”
他向于扶招了招手,这场面不像回家,像是在外面的饭店吃饭,总会有先到的人等后面的人,在对方进门时热情的向对方招手。
于扶把衣服挂在衣架上,走到于桑边上坐下,看着于桑。
十六岁的于桑虽然还没彻底长开,模样却十分抢眼,冷逸的脸上带着少年才有的稚气和阳光,把“书生意气”彰显的淋漓尽致,他真的就像扶桑花,在于扶身边闪闪发光。
他摸了摸于桑细软的头发,问,“为什么不订个饭店要自己动手呢,今天可是小桑生日啊。”
“有你就够了!”
于扶的手顿了顿,然后又问,“有什么想要的吗,哥帮你实现。”
于桑把他哥摸着自己头发的手拿下来,摇了摇头。
即使说了,哥也不能实现吧。
他想。
于扶把手抽回来,“你先吃吧,顺便许个愿,我去趟洗手间。”
“不是,哥,你让我对着一桌子菜许愿。”
“……”于扶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在吃饭呢,你还要去厕所?”
“稍安勿躁。”
于桑撇撇嘴,看着他哥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于扶在厕所用冷水冲了个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自言自语:
“操,于扶你他妈混蛋啊!”
“哥,你说什么?”
“闭嘴,吃你的饭。”
于扶在厕所待了五分钟才出来,就因为刚才于桑摸了他的手,他对着自己的亲弟弟硬了。
“哥,你不会不行吧。上个厕所这么久。”于桑想跟他哥开个玩笑。
“皮痒了?”于扶给于扶夹了好大一夹菜,“再不多吃点就长不到我这么高了。”
“你就知道挤兑自家亲弟弟。”
“你这小王八蛋,爱吃不吃。”
“吃,我吃还不行吗。”
“你吃我碗里的干嘛,欠揍啊?”
吃到最后,饭菜都凉了,他们还喝了好多酒,桌上都是空酒瓶,啤酒,白葡萄酒,红葡萄酒……
于桑喝多了,靠着椅子仰着头,脸颊红红的,从于扶那个角度看去,很是秀色可餐。而于扶也醉了,他一时头脑发热,吻了于桑,在酒精的麻痹下爱欲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于扶在跟于桑湿吻,于桑还在回应他,于扶告诉自己这是错觉,于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除非他们都疯了!
他瞬间清醒过来并推开于桑,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于桑还这么小,他才刚十六岁啊,自己是在做什么?
真他妈禽兽不如。
于桑是真的醉了,对于扶的回应也是出于男人的本能。
那晚于扶不声不响走了,于桑第二天醒来会想起昨晚的事以为是自己冒犯了哥哥,不停给他哥打电话,但接下来的几天于扶一直把手机关机,偶尔能打通于扶也不接。
于扶离开前一个月于桑每天都给于扶打电话,后来变成三五天打一个,再后来是一个周,最后于桑再也不给他哥打电话给了,他认为他哥讨厌他。
于扶也没脸打给于桑,但他想派人去监视于桑,他想但他不敢,他怕这样于桑会讨厌自己,如果真这样做了,就别说一年不见了,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见了。
于扶不能接受自己心里扭曲的爱意,他想于桑也不能,所以他不可以,也不能喜欢上自己的亲弟弟。
闲下来他就会想很多,他想,别人谈恋爱分手了还有家,还有父母,但自己没有于桑也没有,如果于桑不要自己,自己就没有家了,于桑也没有了。
后来他因为公司的事一直没抽出时间跟于桑联系,等到七月份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终于有时间联系于桑。
他去家里找于桑,开门的瞬间一股刺鼻的味道向他扑面而来,空气里充斥着陈旧的气息,尘埃在陈腐的气味里叫嚣着,自他一进门空气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全都扭头盯着于扶,嘲笑他,说他可悲又可笑。
整个屋子被覆着厚厚的灰尘,于桑从于扶走后就没在家里住,于扶因为不想碰见于桑一直住在公司。
不过当时真是万幸,那几个月袁天成并没有给于扶打电话。自于扶坐上公司一把手的位置,袁天成就开始计划打压他的公司,挖人、抢单子、暗中使坏,于扶一边要注意于桑的动向,一边还要跟袁天成针锋相对。
于桑总是不联系于扶,于扶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嘛,他给于桑打电话他也总是不接,一年多了,于桑还在跟他哥怄气。
又下雨了,雨打在玻璃上,哒哒的响,没一会就聚在一起刷刷往下掉,断断续续,你连着我,我接着它,整个落地窗被水痕占满,窗外的夜景也变得模糊。
每到下雨天于扶都在想,于桑在气自己那天一声不吭就走了,还是气自己几天手机没开机?
如果时间回到一年前,他会选择另一种方式离开,说谎也好,实话实说也罢,他一定要做出选择吧,但现在已经物是人非。
“于总,您的电话。”助理把手机递到于扶边上,于扶不想接,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于桑打来的。
“谁打来的?”
“是于总您弟弟的老师打。”
于扶接过手机,“蒋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边沉默好久终于有了动静,“您是于桑同学的哥哥吧?”之后他再没说话,是在等于扶回答他,于扶耐着性子回应。
其实,于扶以前很有耐心,后来却变得越来越烦躁,还查出躁郁症,他总想,原因是他给于桑打电话他都不接,后来变得暴躁吗?还是袁天成天天给他使绊子造成的。
如果是因为于桑,那他不怪他,因为这样他又有了一种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物质。如果是因为袁天成,他会让他尸骨无存,或许做不到这种地步,但完全可以让他过不下去。
于桑的班主任支支吾吾半天说出一句话,“于桑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
“……”于扶没有说话,注意也不在“于桑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课”这句话上,而是想这个老师说话唯唯诺诺,真想不到他居然是个班主任,那他该怎么管理学生?
脑回路相当清奇。
“于先生,你有在听吗?”
“你继续说。”
电话那边叹了口气,“这孩子以前一直很乖,成绩也名列前茅,可前几个月他天天上课不是开小差就是睡觉,当着各科任老师的面玩手机,现在越来越不像话,开始逃课。他上课不认真也就算了,怎么能连学校都不来。”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您通知我。”
蒋老师并不满意于扶的回答,一直没挂电话,在等他的下文,对方不挂电话,于扶也不挂,局面很僵硬,最后还是蒋老师先开口。
“于先生啊,他不来学校是我们学校的一大损失啊,我希望您能跟他沟通沟通,现在的孩子都太叛逆了,他这也是在叛逆期,您呢就负责开导开导他,希望于先生您能配合。”
于扶准备挂电话的手停住了,蒋老师开的条件对他来说诱惑很大,或许在蒋老师看来只是家长间的普通谈话,但对于扶来说是单“大买卖”——这个条件确实很诱人啊,这就像给一只块饿死的狮子钭喂鹿肉。
他终于可以见到一年多没见的弟弟。
“我已经联系于桑同学了,后天吧,后天他说您有时间,您们见个面,然后您开导开导他,我想于扶同学这么听话,应该很好沟通的。”
听话吗?于扶想,但他不假思索答应了。
只有抓住机会才能创造新的机会。
第三天他们真的见面了,地点在一家糕点店,于扶坐在最角落的地方,穿着纯白卫衣,修了一头板寸,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整个人都散发着嚣张跋扈的气息,与之前在于扶面前闪闪发光的少年大相径庭;于扶还是那个只穿正装的“生人勿近”。
离于桑越近,于扶就越觉得透不过气,于扶顶着快窒息的错觉走到于桑面前,于桑打了耳洞,耳朵上还有纹身,纹身太小了,他并看不清纹了什么。
见于扶过来,还不等他坐下,于桑拿出一张银行卡扔过去,小小塑料卡划过他面前的蛋糕,卡底沾满奶油,在桌上划出一道渐浅的痕迹。
“你的东西我不要了。”
“……”于扶盯着那张卡发呆,是不需要他的东西还是不需要他?他无从得知。
“我本来不想见你的,但蒋老师对我很好,我得卖他个面子,所以你记好了,今天我来不是因为你。”话音刚落他站起身来向店门外走。
于扶给了他一耳光。
声音很响,整个店的人都在盯着他们,而于桑在盯着他哥,十七年于扶第一次对于桑动手,于桑没有哭,他已经十七了,大男人再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他嘴张了张,红着眼眶走了。
“于总……”助理在于扶旁边说,“我去把他叫回来。”
于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助理不敢自作主张。
于桑走后于扶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沉默着坐在于桑坐过的位置前面,一直盯着那张银行卡。
“于总,您要回去吗?”助理试探地问,于扶摆摆手,说,“这张卡扔了吧。”
就这样,他在糕点店坐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