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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们

雅人深致

寒来暑往,院子里的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长了又掉,掉了又长。算来,那小家伙和袁扶已经在这个家度过了三个夏天。

他也不知是何时习惯了这个弟弟的存在,也不知是何时接受了这个弟弟,但三年里,他们成了彼此的影子。

袁扶发现,他好像挺喜欢这个小家伙。

不凑巧的是袁天成夫妇的感情却支离破碎……

感情何尝不是一张蜘蛛网,编织是因为需要,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等发现不好用或没价值就弃了,再去别处织张更好的,对自己价值更高的。

这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之所以叫“团圆饭”,因为这是袁天成三个月来第一次回家。

可本该令人高兴的氛围却降到冰点。

往往都说沉不住气的人最后输得最惨——江颖就是沉不住气,也输的最惨。

“你不是说你去出差了吗?”她低头看着碗里的米粒,米粒颗颗分明,就像她的感情,点点清晰。

这句话她是在问袁天成,可更像在问自己,像在试图欺骗自己。

“是应该出差半年,工作进展十分顺利,就提前回来了。”

袁天成说话时没有看江颖一眼,语气中听不出一点情感,反而像是被复读过无数遍的潜台词。

生硬,乏味,令人生厌。

袁天成说完话,江颖没有立马追问,而是沉默,等不到袁天成的下文,她突然站起来指着袁天成,目眦欲裂地吼着:

“你说谎,你根本就没去出差!!!”

“江颖,你不要无理取闹。”

是的,江颖,她没有听错,袁天成叫的就是江颖,三年里从来没叫过的,她的全名,这也意味着江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坐下吃饭。”袁天成语气波澜不惊,却充满危险,想必江颖也听出来了。

但她接下来却拿出两张照片甩在桌上——画面是袁天成正在和另一个女人亲密,仿佛照片里的才是明媒正娶的夫妻。

袁泽被江颖扔照片的动作吓的一愣。

“别管他们,乖乖吃饭,要长高高的。”袁扶伸手摸着他的头安慰,对袁泽小声说道。

在这场闹剧里,袁扶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在他看来,江颖现在就像一只在恶狼面前叫嚣的狐狸,明知对方胜券在握却还顶着愚昧的想法挑衅。

“坐下吃饭”、“坐下”、“吃饭”,这些字眼在江颖脑海爬来爬去。

“你觉得我现在还吃的下吗?我当初为你把我爸妈送去敬老院,我为你连爸妈都可以不要,我为你做到如此地步,结果你呢?”江颖调子里带着哭腔,浑身都在发抖。

袁天成反问,“你跟踪我?”

江颖扭曲的笑声充斥着整栋别墅,“跟踪!?这可是你那位金丝雀发给我的,不是她我还不知道你袁天成是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也对,你什么时候要脸过?”

大概他们都没想到这种只会发生在偶像剧的情节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而自己竟是主人公。

败局已定,江颖直接破罐子破摔,将她知道的都全盘托出。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当初这么爱你,我以为你也爱我,呵,可能以前你爱过,但那都凌驾于利益之上,对我,对于蔓都是一样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觊觎于蔓的家产吗?你根本不爱她,只有她死了你才可以顺理成章吃她的家产,可你碍于身份下不了黑手,我就成了你杀人的介质。”

“我真是猪油蒙了心,现在看来,我也不过是你成功路上的垫脚石罢了,用完就一脚踹了。”江颖气的全身发抖,“我这是害人害己,我怎么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一天,我这跟他那个短命的娘有什么区别?”

江颖低头哽咽起来,袁天成不说话,袁扶除了一直捂着弟弟的耳朵,希望他少听见这些腐臭发烂的对话外,态度置若罔闻。

他母亲的事他不比江颖知道的少,自江颖进门那刻他就猜到江颖最后的结局,就是跟他母亲一样,无不被利用完后一脚踹开。

江颖早该料到自己回是这种结局的,只能怪她太笨。

江颖把她一枪怒火倾泻出来,空荡荡的别墅则陷入死寂,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袁泽被蒙在鼓里,他一脸泪痕望着袁扶,希望哥哥告诉自己这些都不是真的。

他在乞求安抚,而袁扶只是不动声色揉揉他的头。

这种僵局不知持续了多久,江颖突然走到袁泽身边,一把扯住他,“小泽,我们走,离开这里。”

袁泽被拽离座位时回头看了哥哥一眼,袁扶没有反应,袁泽的眼神暗淡下来。

哥哥没想过要把自己留下来,没想过要把自己留在身边。

袁扶也无能为力,他也想把这个小家伙带在自己身边,可他又有什么理由把他留下来,江颖才是他的母亲,自己不过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罢了,他有心无力,只求以后再遇见,他不会怪自己。

就在江颖快把袁泽拉出门时,一边默不作声的袁天成大喝一声,“江颖,你他妈别太过分。”

“我过分?我又做什么了啊,袁天成,我告诉你,你也别太过分,你会遭报应的。”

袁天成坐在自己的位置,从兜里掏出烟,漫不经心点火,“袁泽必须留下。”他转头看袁扶,吐着烟圈,“他你可以带走。”

袁扶已经无所谓,而江颖全身的血都在沸腾,像岩浆一样在向外喷涌,“他?那个短命女人的孽种?是我江颖疯了还是你袁天成疯了?”

袁扶忍她很久了,从她进门就在忍,他垂在侧面的手无意识捏拳,于蔓,于蔓,还是于蔓,他妈是上辈子欠他们俩要还是吗?什么是都能扯到她,她都死了还不放过吗?

他直接喊出江颖的名字,“江颖,我他妈告诉你别太过分,什么叫‘短命女人’什么叫‘孽种’,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袁扶,你给我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你再敢多说一句你也滚出这个家。”袁天成烦躁的吸了口烟,很显然已经没耐心了,“江颖,我把话放这儿了,他,你爱要不要,不要你就给老子滚。”

俩人又在争吵。而接下来袁扶确实没再说话,并不是因为不说话就可以继续留在袁家,而是袁天成开口后,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离开,事已至此,还不如少说一句,也省的浪费口舌。

袁天成和江颖一直在因袁泽争吵不休,死寂的别墅只有女人的谩骂和男人的怒吼。

“我谁都不要,我只要我哥。”稚嫩的声音把这场索然无味的争吵湮灭。

所有人突然的沉默是不甘,是震惊——江颖在不甘自己的儿子不要母亲而去向着外人,袁天成在不甘给了个名分的人不知好歹,而袁扶在震惊这个豆大的小孩无知的选择。

他在袁天成的威压下活了整整十八年,袁泽还没来袁家之前,他想,自己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行尸走肉,得过且过,最后成为像袁天成一样的人,结束这惨淡的一生。但袁扶闯进了他黯淡的生活,像一簇火红的,燃烧着的扶桑花,给黑夜里迷路的他指明方向。

以前他总觉得,这朵花开在天边,离自己太遥远,火红热烈又遥不可及,现在他就开在眼前,目之所及,唾手可得。

他已经十八了,他离开袁天成,只要努力工作就可以养活自己,再苦一点,他完全可以养活一个一七八岁的孩子,只要再确认袁泽没有一丝犹豫,他就可以带他走。

去只有他们的地方。

袁扶走到哭包弟弟面前,蹲下来抹着他脸上的眼泪,说:

“小泽啊,你怎么这么傻呢,跟着哥哥是要吃苦的,你可要想好了。哥哥不勉强你哦。”

八岁的袁泽难得沉稳一回,他说,“哥,我想好了,我都想好了,我要跟着你,没有你我哪儿也不去,你带我走好不还?”

“好。”袁扶回答很干脆,也没有一丝犹豫,后他又对着袁天成说,“住一晚,明天走。”

话音未落他就把袁泽带去自己房间,袁天成和江颖则在继续争吵。

第二天,袁天成和江颖离了婚,但袁天成始终不肯把他们兄弟两人的户口下下来,斗不过他,袁扶只能执着于把俩人的姓名改了,最后袁天成也妥协了。

弟弟没有跟父母任意一方,他跟了袁扶。他说过,他谁都不要,他只要他哥!

此后,再没有被压的喘不过气的袁扶,和因为父母难过的袁泽,只有一株向阳而生的“扶桑花”在光里熠熠生辉。

以后的世界,只剩他们俩!

他们的肉身逃不出这座城市,他们的灵魂将得到解脱,逃逸到新的世界,那里没有谴责,没有束缚,没有规则,他们将一无所有,却拥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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