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五岁,安安十四岁的时候,我的身体才真正垮了下来。
那天送安安去上学,回来后一直咳嗽,口腔中还弥漫着一股铁腥味。
去了当地的医院,被诊断肺、肾功能慢性衰竭,还有点胃炎。
我还见到了我十一年来念着的那个人。
“默默?”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身子一颤,让我感觉仿佛回到了那一年。
抬头见是他,眼眶蓦地红了。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终,他走过来,蹲在我身旁。
“你过得还好吗?”
我点点头,眼泪滚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严港的脸依旧风华英俊,岁月的痕迹更让他添了几分成熟,却又苍老不少。
他轻轻抱住我。
“对不起,任务时间有点长,怕给你招来麻烦,对不起……”
我能感觉到他的背在微微颤抖。
这一年,他五十二岁。
抹了把眼泪,看见岑承开着车来了,我轻拍拍他的背。
看见岑承朝我走过来,严港僵了一下,又苦笑一声。
见到他身后的安安,我连忙把报告单往身后藏,瞪了一眼岑承又笑道:“宝贝怎么没去上学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小孩长得可可爱爱,嘟嘟嘴:“别瞪承叔了,妈妈。你忘了今天是周末了吗?”
严港似乎惊讶一瞬,又被喜悦替代。
正巧前面也有个女人跑来,手上带着银戒,见到我脸色都白了。
她红着眼指着我,看着严港说:“你不是说会忘了她吗?那你现在在干嘛呢?你说的话都是屁吗!”
我皱眉打断:“抱歉这位小姐,我已经有家庭了,与严先生只是在医院偶遇闲聊几句。”
我给安安使了个眼色,安安立马会意,站在我旁边和面前的人招手:“阿姨好,我叫闻无忧,是妈妈的女儿。
您不用担心,”安安又去牵岑承的手,“妈妈不惦记叔叔,她有我爸爸。”
我看见严港眼里黯然一瞬,和我道了歉就拽着人想走。
我忽然说了一句:“对她好点,别再让她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他应该是听到了,但没有扭头,径直离开。
安安又扭头问我:“妈妈,我的演技不错吧?”
“不错,我的安安最棒了。”
安安跺跺脚,嗔了我一声:“妈妈!都说了在外面不要叫我小名啦!”
我失笑,小孩子的羞耻心上来了。
“好,无忧。回家,想吃什么,让你承叔给你做。”
“好呀!承叔做的菜最好吃了!”
“哈哈哈……”
安安考上了重点高中,我也熬不住了。
我的安安很聪明,十五岁就考了中考状元,艺考专业第一。
我躺在病床上,连下床都费力。
安安和岑承又来看我了,同行的还有徐小姐和她的儿子。
安安和我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学校里的趣事,又炫耀她考了年级第一,就是眼睛红的像小兔子。
安安又回学校了,三天来看我一次。
等安安走后,我才和徐小姐打了声招呼。
“徐小姐,好久不见。”
徐小姐也红着眼睛,推了推旁边高个子男孩。
那孩子抿抿唇,“小姨。”
我眼瞳微动,笑容不变:“徐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她握着我的手,我没力气挣开,也不想再费力。
“默默,我向你保证,我和妈妈会照顾好无忧的,只要你愿意。”
我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面无表情。
“不。”
“我不会让她跟着你们。或许你不知道,现在徐家最受宠的你的小侄女,她可是做过了一件好事啊。
要是让我的宝贝去了那,肯定被她欺负得骨头渣都不剩。”
是的,我记起来了所有。
当年那个背后的人一猜就明白,最怕我回到徐家的,只有那个受全家宠爱的徐文婷。
那时的徐文婷才十七岁,就已经会那样的手段。
如果让安安回去,无异于入虎穴。
“我累了,恕不远送。”
我抽回手,力道不大,却足够让白羽白了脸。
那之后,唐先生和李星渊李先生也会来看我。
我着手给安安写了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的生日祝福信,又准备了七件礼物。
遗嘱上,我写着,公司将交给安安,岑承代理直至成人。
如果安安不愿接受,岑承成为沉幕掌权人,并将每年财务的百分之三十用于慈善捐款。
不到半年,我只能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饭也吃不下了。
最后一眼,我笑着抹去安安的眼泪:“我去给你布置下一世的家了,下次一定要是我亲生的女儿,别再被人丢掉了……”
回想我的一生,有三分之一是在黑暗中度过的。
黑暗教会我许多道理,让我拥有不同的人生,遇见了一生挚爱,还让我幸运的陪伴了她很久。
只是有些遗憾,没能陪着我的安安完整的度过她的一生。
只是有些遗憾,安安又要被抛弃了。
她不会怪我的吧?
我要去陪我的小因了,它会和安安一样,不会怪我吧?
周围的哭声渐远,直至寂静。
我安详的闭上双眼。
此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