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北平的冬天极为好看，下过雪以后，街上树上房檐上，厚厚的落一大片。
温徽棠哈了一口气，在空气里凝成了一大团白气，像是吹出了一朵云，不多一会就散在了晨起的冷气里。
她今日起了个大早，练完功便突然馋了嘴，想着那一口炒肝就包子，便溜达到了鲜鱼口。
自日本人进城后，她便不愿多出去走动，今天也是鬼使神差，想着大清早人少，也算是散散心。
到了胡同口，温徽棠顺着墙根慢慢走着，眼看要到年根了，可却一点年味都没有。
这一条街的生意都冷清的很，往常熙熙攘攘的胡同此时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几家零星的店门还开着。温徽棠直奔着天兴居进去，点了一碗炒肝，又在屉里捡了两个羊肉包子，便坐到了角落里的一张桌上。
炒肝热乎乎，包子也热乎乎，吃进胃里舒服极了，温徽棠幸福的喟叹一声。
她正吃的高兴，突然身后窸窸窣窣的一阵动静，她好奇的回头望望，嘴里还嚼着半口包子。
只见一个小孩子正坐在她身后桌子的板凳上，咬着手指尖，一双漆黑的眸子怯生生的望着她——也许望着的是她面前的包子。
温徽棠四处望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孩子的爹娘，许是附近住着的小孩子，见她一直望着自己，便伸手招呼道，“妞儿，来，给你吃包子。”
孩子犹豫了一下，小手扒拉着凳面，似在纠结要不要过去。温徽棠又招了招手，又把剩下一个没动过的包子挪到了她面前。
孩子吞了吞口水，包子还冒着热气，实在诱人，便慢腾腾的从凳子上出溜下来，走到她面前。
温徽棠牵过孩子的小手，把她抱在了她身边，又递给她一双筷子，“吃吧，热乎的。”
小姑娘一口一口的慢慢咬着，温徽棠见她吃的香甜，又倒了杯热水，“喝点水顺顺，别噎着了。”
温徽棠拖着腮帮子看孩子吃完，又喝光了水，小孩抿抿嘴，掏出一块小手帕来仔细的把嘴角擦了擦，这才跟她道谢。
“谢谢姐姐。”
温徽棠看着她小小年纪，却十分讲究，定是家里人十分上心，便含着笑问她，“你是哪家的孩子？多大了？”
“我叫徐若栀，爹娘是旁边开布店的，姐姐你喊我小栀就行，我今年八岁了。”
小姑娘倒是健谈，一双小嘴叭叭叭的停不下来，吐字倒是清晰的很，温徽棠听着高兴极了。
“行。”温徽棠轻轻掐了下小姑娘的脸蛋，“我叫温徽棠，咱们俩还挺有缘分，你是栀子，我是海棠。”
“海棠…”徐若栀拖着下巴细细的想了想，“姐姐你是不是那个……在戏台子上唱戏的红娘！”
温徽棠哑然失笑，她倒是没想到自己竟有着这么不大点的小戏迷，她更觉这小丫头有趣的很，便诚心想逗逗她，“姐姐看起来很像唱戏的人吗？”
小姑娘却摇摇头，“我乍一眼也没认出来，可是我跟着爹娘去过三庆园，当时台上就演的红娘，我看那水袖舞的好看极了，就问我娘那上面的人是谁。”
小姑娘扑到温徽棠的身边，也不认生，抱着她的胳膊，甜甜的说道，“我娘说，上面的姐姐叫玉棠，是海棠花的棠！”
说罢又指着温徽棠的眼睛，“姐姐的眼睛和海棠姐姐的眼睛一样，又大又好看嘞！”
温徽棠没得突然被夸了一通，正有些臊的脸红，可突然间小姑娘眼睛里清清亮亮，干净的仿佛一块璞玉，她没由得突然有些感动。
“小栀经常听我的戏吗？”
“那当然，我爹我娘最爱听戏，得空了便带着我去三庆看戏哩。”
“那姐姐你会一直唱戏吗？”
“……”
“会，姐姐会一直唱戏，唱到唱不动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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