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交集

傍晚的夕阳为下课的铃声镀上了一层金光。走读的学生们嬉笑打闹着从校门口走出来，人流涌向校门口正对的十字路口，“呼”得一下向四周大路与小巷扩散开来。

等大部队的人流变得稀松，温暖的橙黄色夕阳也渐渐暗淡，几个小混混揪着一个背着书包衣衫不整的少年出现在巷子的尽头。“今天一样很听话呢……把想要的东西都拿来了呢……”领头的混混咧开嘴角，露出一个令人厌恶的笑容。少年不敢作声，只是木愣愣得杵在那里，像个没有血色的人性雕像，他胸前那个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名牌上写着他的名字“王马小吉”。

“嘿，王马”其中一个混混顿了顿，“你有没有那个勇气去参加海选啊？”混混一脚踹在王马的腿上，王马踉跄，稳住身子后，用似乎是从嗓子最深处发出的一种轻微而又听不出任何思想情感的声音回答：“没有……”

“哈哈哈哈哈。”为首的混混爆发出一阵大笑，同时他的几个小弟脸上也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他有那种胆子吗？笑死了，给他把胆子放大十倍到了那种场合也会被吓尿吧？”王马似乎已近做好了听到这些话语的准备，他只低着头默不作声。从他来到这所高中开始，这些混混就整日以欺负他为乐，有时要钱有时要物，时不时的言语凌辱已经让他感觉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混混取笑一会王马也就到了兴致，“喂，可别想着反抗啊，你要是敢告诉家长，我打断你的腿！”混混以一种警告迫真威胁的语气，恶狠狠向王马丢去一句话。之后他们就拿起他们的东西，吹着口哨，在巷子的转角处消失了。

“家长么……”王马的脑子在接收到这个词之后突然就像断开了连接一样，母亲似乎在很早以前就淡出了王马的生活，似乎是离家出走或者死掉了；而父亲则只是一个每天带着一身腐臭的酒气味、一到家就瘫倒在床上大睡的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他从来没有给王马任何父亲的感觉，似乎只有王马给他递啤酒瓶的时候他抬头笑笑，就已经尽到身为其父的职责了。

即便是告诉了父亲，自己也不会得到父亲的疼爱和怜惜吧……

父爱对于王马来说就是奢求呢。

“你好，我是经川岛前辈介绍的来到编辑部面试的人，我叫最原终一！”轻快的敲门声过后，办公室的门被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帽子的少年推开，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与急切。白银编辑推推眼镜，转过身，“啊，是最原君，已经听川岛前辈介绍过你了，我是编辑部白银纺，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看到和自己同为高中生模样的白银编辑，最原一愣。“来坐下，说说你的想法？”白银脸上带着不温不火的笑容，搬来一张椅子，向最原示意。

“我是枪弹辩驳系列的忠实粉丝呢，从第一季一直追到现在呢！”

“我也曾想过以‘超高中级的侦探’的才能参加到这一次第XX期的海选，因为我一直都在构思一个精巧堪称完美的杀人计划，而且——我也很好奇我的处刑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而我身边的朋友们都在劝说我，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不联系编辑部自己去创作呢？于是我就联系了川岛前辈……”少年激动地说着，他帽檐阴影下那红色的瞳孔闪着一种对绝望到极致的渴望。

白银看着眼前激动的少年，嘴角微微勾起。

从编辑部出来，天边的夕阳仅剩下了最后几束光，照在远处“枪弹辩驳”节目的海选广告上。刚刚还激动地说了好多的少年脸色冷了下来，他美丽的眸子暗淡下来，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虽说很高兴得到了白银前辈的认可，但还是不得不面对这糟糕得一塌糊涂的现实呢……”

最原抬头看看街道，昏黄的街灯已经亮起，晚高峰时候，汽车鸣笛的声音充斥耳畔总是让人烦心不已。他冷眼看着这与他无关紧要的一切，机械地迈开步子，回到那个名为“家”的地方。

最原的家庭看似和睦实则分崩离析，这也养成了他厌世而且偏激的性格。父亲母亲似乎一直在外做什么大生意，长期不回家，根本没在乎过他们这个儿子，最原与父母的联系就是月末回到家放在餐桌上的一张银行卡。最原已经忘记了父母的样子，他从小到大与他的父母都没有接触，从监管式初中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这所高中后，父母更是觉得最原根本不需要他们的管教，放心地去忙他们的生意了，殊不知他们的好儿子正在思考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

其实那些所谓的朋友，都是最原的臆想罢了。

究竟是对自己多么丧失信心连说出自己的爱好都要借他人之口。

浑浑噩噩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最原同学！我真的很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看着眼前涨红着脸满脸认真的女同学，最原这张毫无瑕疵可言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不好意思，我和你不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最原拒绝其他女孩子的告白了，最原憎恨他们只看脸的择偶准则，而且他这个人似乎已经丧失掉了任何情感，他不笑也不哭，只是冷着一张脸，面对一切事情。

“烦死了……”甩掉了一直哭哭啼啼缠着自己的女生，最原终于逃到了他一个人常来的地方——学校天台，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天台的门虚掩着，最原饶有兴趣地贴上去，想听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那群混混例行公事似的对王马一顿拳打脚踢，他们恶趣味地称这件事情为“发泄情绪”。在门缝中，红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紫发少年怯懦不敢反抗的身影，红色中那份沉睡的对于绝望的渴望和癫狂似乎被激活了，第一次最原感受到左胸腔里有一个东西开始狠狠得跳动，是那个紫发少年的模样狠狠敲击在他心上。他猛得拉开门，几个混混一脸愕然似乎没想到他们的行为会被打断，但看到来者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病弱少年，就立刻恢复了桀骜不驯的态度。

“喂，我劝你赶紧走，不然我们的拳头可不长眼睛……”最原扫视到那个说话的混混的脸上，表情没有什么波澜，他只是走上前——“喂喂喂你要干什么！？”一个脆生的巴掌落在那个混混脸上，混混震惊，没想到眼前这个病弱少年下手居然这么狠，一时间混混们的火力全都集中到最原身上。

王马也看呆了，看着混混们的火力调转枪口指向最原，他颤颤巍巍站起来，用尽力气大声说道：“你们别打他！他只是我……”突然他的语气软弱下去。朋友？之前根本没什么交集怎么能叫朋友；同学？同学这种关系怎么可能来管他的闲事；陌生人？那这样又会被这几个混混挑刺……

王马还在想词的时候，最原温和地接过话茬：“是啊，我是他朋友，好朋友呢。”虽说“温和”但他狠狠咬住“朋友”这个词，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混混身上，手紧握拳，随时准备反击。

没想到的是听到“朋友”这个词，领头的混混竟然裂开嘴角笑了呢，“王马，不错不错，交到朋友了，有进步！”他干笑着，让几个小弟收拾掉打斗留下的痕迹，又恶狠狠盯着最原。最原没回避他的目光，他温文尔雅地将帽檐轻轻抬起，露出他那双让人看了觉得胆寒的眼睛，混混没再多说什么，领着小弟离开天台，最后还不忘无能狂怒地用力甩上门。

最原转过脸，平静地注视着王马，他紫色的眼眸，最原竟然看入迷了。王马有些尴尬得打破了这样胶着的状态，说到：“……你为什么要帮我，不怕被他们记恨么……”最原一笑：“如果你不想让我帮你，你为什么当时会说我是你什么的那种话呢？”

王马怔住了，他当时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句话，根本没思考。

看着王马略微恐惧和疑惑的样子，最原居然惊奇地觉得左胸腔里有东西开始鲜活起来，随着一下以下的跳动，淡淡的温暖的感觉流遍全身，他这个万年老冰山，居然对眼前这个可怜的紫发少年产生了兴趣。

“认识一下吧，我是最原终一。”他友好地伸出手，含笑的眼眸在帽檐的阴影下注视着少年的反应。王马才反应过来，露出了天真可爱的笑，也伸出手，“我是王马小吉。”

笑容绽开在一张伤痕累累的脸上，居然格外美丽。

看着笑容，最原的心居然漏跳了半拍。“你伤得太重了，带你去医务室吧。”最原轻轻牵起王马的手，拉着他离开天台。

看似完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牵手的刹那，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