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到了广盛，谢谦才第一次上了晚自习，他本来打算跟着李蒙回家住几天，没想到谢山直接开车堵在校门口。

还开的是新买的宾利。

路过的人都不停往他们这边望，李蒙拉了拉他的衣服，“先跟你爸回去吧，改天再去我家也行。”

谢谦盯着那辆车，没动。

他不想回家。

准确来说，那不是他的家。

谢山带着那个女人跟她的儿子从隔壁市回来了，住进了那个他一个人住了五年的房子。

五年里，他不会想到他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也不问他过得好不好，只有在他卡里打钱的时候才会问一句“钱够用吗”。

这样的人也是父亲吗？

这样的地方也能算是家吗？

“上车。”谢山放下了车窗，谢谦看到副驾驶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朱瑾。

他的后妈。

他爸在他妈死了之后，匆匆娶进门的对象。

虽然谢山不承认，但谢谦认为这就是为什么他妈病的那么突然的原因。

因为谢山出轨了。

让本来身体状况就不太好的她突然病重，病情恶化得十分迅速，吃药化疗都没能让她的生命多延长半年，匆匆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一年他九岁。

谢山把朱瑾娶进来后，短暂的住了三年，搬去了隔壁市，把他一个人留在谢家。

“小谦啊，先上车吧，有什么事我们车上说，路边这么多人也不好说。”朱瑾微笑着开口。

她不知道谢谦恨透了她这样平静祥和的一张脸，仿佛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仿佛她真的是一位好母亲。

午夜梦回时，他总会梦到母亲被病痛折磨的面容扭曲的神情，忧郁的面容，干枯瘦弱的脸庞，还有蓬草一样乱的发梢。

病痛让曾经面容秀气的她变得宛若厉鬼。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两个人。

他勾起嘴角，有些嘲讽地说：“我不回去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朱瑾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她知道谢谦的心里一直都不接受她，认为是她害了他妈。

这么多年过去，无论她怎么向他示好都无济于事，这孩子性子倔，认准的事从来都不曾变过。

“你跟你妈说话这个态度？”谢山沉着声音，语气里带着对谢谦的怒气。

“她不是我妈，我妈已经死了。”谢谦面无表情地说。

谢山吵架的功夫不太行，如果这会谢谦在他面前的话，他已经扬起巴掌扇下去了。

他只好重复之前的话，“你给我上来。”

见谢谦还是不动，他的目光移向了一边的李蒙，他笃定是因为李蒙在身边，所以谢谦才不肯跟他回家。

“李蒙，你先回去。”谢山说。

李蒙对谢谦家里的事有所了解，听到谢山这么说，识趣地就要离开。

在放学的高峰期，他们这样僵持着不动的场景，在车来车往的校门口实在是一道特别的风景。

江珩一眼就看到了臭着脸站在车门前的谢谦。

他长得高，肤色又偏白，身上也没穿着广盛清一水的蓝色校服，而是简单的白体恤和黑色修身裤，把那双长腿很好的凸显出来。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他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在球场的时候，谢谦那双又长又直的腿。

可惜脾气太差了，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看样子应该是跟家里吵架了，江珩有些感慨，有钱人家也不太平啊。

他骑着车，拐过学校附近繁华的街道，一直往前走，直到转入一条零落得有些破旧的老街才慢了下来。

在老街，十点半算是深夜了，街道上没有人，店铺也少有开着的。

他把车停在一个老式的小区门口，拉开铁门，走上楼梯。

楼道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在半夜这些声音更加清晰。

老人的咳嗽声，小孩的哭闹声，还有夫妻吵架砸东西的声音。

楼道里也因为多年无人打扫而铺满灰尘，江珩加快往上面走了几步，居然都能踩出一大片灰。

到了七楼，他插进钥匙，小心翼翼地转开了门锁。

老妈应该睡了。

为了节约电费，老妈一般不会专门开灯等他。

江珩轻车熟路地摸到开关，把灯打开。

灯亮的那一刻，他看见老妈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啊！”江珩吓得直接吼了一嗓子。

隔壁住户有些不满地踹门：“大半夜的吵什么呢！”

“抱歉抱歉”江珩连忙说，他看着老妈，有点不明白老妈为什么不在房间里，而是悄无声息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们租的这个房子，当时为了图便宜，只租了一室一厅的屋子，等到他后来大点的时候，老妈就在客厅的一角弄了个屏风，再放张折叠床，就是他的房间了。

屋子不大，他的床让本就不大的客厅更加逼仄。

过了一会，老妈才缓缓地开口。

“江珩，我梦见你爸了。”

老妈有些放空的瞳孔聚焦在他身上，死死地盯住他，好像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江珩的呼吸一顿，感觉屋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