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云

方时“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下周四我没有工作，咱们一起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早上八点半，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记得带好证件。”

冷冰冰的语气方时自己听了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之前什么时候敢这样跟郑在玹讲过话？

估计这还是头一回。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心软。

方时“哦对了，我这里有两张美术展的票子，之前为了帮你办生日会拜托了凌祈帮忙，答应了人家要给他的，现在我身份尴尬，还是由你替我转交吧。”

准备转身离去之前，方时心平气和地从挎包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白色信封，怕郑在玹不伸手接，于是干脆偏过头放到了身旁空出来的桌子上。

方时“我走了。”

方时“…记得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看似客套的寒暄，其中却蕴藏着方时对郑在玹的最后一份执念和温柔。

手腕在下一秒毫无预兆地被人从身后扣住，一股力量牵引着方时不受控制地向身后踉跄了几步，她诧异地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郑在玹，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

郑在玹“我说允许你离开了吗？”

小孩子一般耍赖式的责怪从郑在玹嘴里说出来十分违和，方时好笑地抬眼看他，歪了歪头，对他莫名其妙的行为表示不解。

方时“怎么？现在连我的人身自由你也要控制？”

方时“难道我现在还有任何留在这里的理由吗？”

不出所料，回答方时的只有沉默。

郑在玹低着头皱着眉，像是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然而看着他这副落魄模样，方时却一点都不觉得痛快，反而感到十分揪心。

她想和他好聚好散，不想弄得两败俱伤。

可看郑在玹这架势，似乎是非要和她撕破脸皮不可了。

郑在玹“你是我的妻子。”

郑在玹的话让方时有了片刻的疑惑，迟疑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回答几分钟前自己向他抛出的疑问。

方时“这不能算是一个理由，因为我现在不是了。

她不留情面地将自己的胳膊从郑在玹的手中抽出，快速后退几步，试图与他拉开距离，却不想郑在玹像失去理智一样步步紧逼，把她堵进了墙角。

方时“…郑在玹，你到底想干嘛？”

郑在玹“别走。”

郑在玹的话让方时顿时愣在原地。

她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说让自己别走。

他是在求自己吗？

她是在做梦吗？

一定是吧…不然郑在玹怎么可能会主动挽留自己？

然而下一秒，手掌处传来温热的触感却让方时回神。

她痴痴地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被郑在玹颤抖的大手握进了掌心。

郑在玹“别走，方时。”

他重复道。

郑在玹“我知道…我曾经伤害了你，很多次都让你失望，我知道错了，我会弥补的，方时。”

郑在玹“我…我可能只是不懂爱，也不太会表达爱，但是方时，我现在知道了，我很爱你.所以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郑在玹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方时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她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在玹坚定的眼神，哑口无言。

两年来的所有隐忍，愤怒，委屈，遗憾，全部都随着郑在玹这句轻飘飘的“我很爱你”彻底崩盘，如江海翻腾冲破堤坝般喷涌而出，冲击着方时伤痕累累的心。

她宁可他说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也不愿听到他大言不惭地将这份廉价的爱说出口。

他变相地否认了两年来方时对这段感情的所有付出和挣扎，仿佛那些刻骨铭心在他眼里不过只是几句可有可无的笑话，好像只要他勾勾手指，她便又可以放下一切恩怨，心甘情愿地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郑在玹，他明明清楚自己对方时心怀爱意，却从来不对她迫切的求爱作出回应，甚至用冷漠和刻薄将她的热情一次次浇灭，如今居然还口口声声说着爱她…

这样自私的爱，这样糟糕的爱，若是放在曾经，方时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欣然接受，可事到如今，迟来的告白就只会伤人伤己。

可是如果他肯早一点说…

脑海中的警笛声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秒便随着方时深植于心中的危机感一同升起，她自嘲地摇了摇头，还是维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

根本就没有如果。

就算将剧情重演一千次、一万次，郑在玹也仍会做出与现如今一样的选择。

用固执做借口，用冷漠当面具，将一切情绪都隐藏起来，让她无数次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中。

两年来，她的自尊被他扔在脚底踩碎，反复践踏后几乎拼凑不出来完整的几块，可即便如此，她也想要努力拾起所剩无几的那部分，试着将被辜负的爱意全部收回，重新拼凑成新的自己。

她不会再让郑在玹随意操控自己的心。

方时“不会爱人，你难道不会学吗？”

她的声音很冷静，明明听不出指责的语气，可不知为何却让郑在玹心悸。

方时“郑在玹，找这种可笑的借口搪塞我，你自己相信吗？你心里真的会好受吗？”

方时本以为自己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可话一出口，虚浮的声音却又显得那么没有底气。

方时“我们之间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步，跟这个孩子没有本质上的关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相信你自己心里也有数。”

方时“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不该将就，可不论如何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委屈自己来成全这段感情，我一直都觉得无所谓，因为爱你，所以我心甘情愿。可是对于这些付出，你从来都看不见，你甚至还会回过头来抱怨我多管闲事，嫌弃我做得不够好，你关心的只有你自己。”

方时“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有脸说爱我？”

方时声音颤抖，情绪有些崩溃，左手撑着身旁的墙壁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可眼看着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她一直都知道郑在玹是个冷淡的人，本来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他从来都不爱自己的事实，可真相却是，这两年来他一边爱着自己，一边面不改色地拿着刀子往她身上割，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洋洋得意.…

这两年来他亏欠她了多少，又有谁能数得过来？

这样荒唐的爱，他究竟怎么能有资格说得出口？

郑在玹“不是这样的。”

郑在玹慌张地凑到方时面前，伸出双手捧住了她的脸，试图让她重新抬头看看自己。

郑在玹“我很后悔阿时，我现在能体会到你的痛苦了……”

方时“后悔又怎样？感同身受又能怎样？”

方时不留情面地拍开了郑在玹的双手。

方时“反正你从来不会心疼我，你只会庆幸，庆幸自己从来都不必站在和我一样尴尬的位置上经历那些羞辱和挣扎。”

方时“郑在玹，我真的不明白，爱人之间互相关心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为什么到你那里就成了让人羞耻、无法理解的多此一举？”

方时“你扪心自问，这两年来，我做过任何对不起你、违背你的事吗？”

方时“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会比我更爱你吗？”

方时一连串的质问堵得郑在玹百口莫辩。

他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因为她说的句句属实。

一时间胸腔里仿佛灌满了冰水，五脏六腑都在随着每一次呼吸隐隐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