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日历平凡地向前滚动,正是秋霜高洁,落叶时。
这天郭悯哲接到一个电话。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喂?陈老师您好。”
“哎,你好。”
那边斟酌了一下,道:
“是这样的,老师最近感觉萧婉苴状态不太好,有点浑浑噩噩的。”
“你和萧婉苴玩得好,你问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这孩子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看着心疼。”
“嗯,好的老师。”
38.
郭悯哲挂了电话,想了想,给萧婉苴打了过去。
“婉苴,最近有空吗?我想去你家找你。”
“婉苴?你在吗?”
电话那头只有窸窸窣窣的杂音,平日里麻雀一样的小姑娘破天荒地沉默了许久。
郭悯哲直觉有些不好,一直没挂电话。
半晌,那头传来一声抽泣,紧接着是萧婉苴的声音:
“……姐姐。”
那声音太轻,没有起伏,敏感如郭悯哲,居然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就好像,只剩下理智让她本能地说了出来。
郭悯哲把声音放轻:“怎么了?你跟我说。”
“我爸爸回来了。”
“……什么?”声音太小了,没听清。
“我爸爸,回来了。”
这次郭明哲听清了。对面说完这一句,神经质地重复起来:
“他回来了……回来……”
“等等婉苴你还好吗?我去你家看看吧,你……”
电话那头,寂静的空间里隐约有脚步声响起。
一下一下,男人沉闷的皮鞋声靠近,钥匙插入锁中,推开了门——
郭悯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开门声后又是一阵死寂。
对面安静得简直像是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并不好。
这一片压抑的死寂,让她想起了逃到安全地带的羚羊,转头却看见了潜伏的猎豹时,它露出的那双绝望的眼睛。
她慢慢地、听到了萧婉苴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啊——!!!”
萧婉苴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撕裂了喉咙一样,和着血传到了电话里。
郭悯哲手一抖,电话差点掉在地上。
她听得心惊肉跳,只觉得有一把剑直冲脑门。
她跑向玄关,打算出门去萧婉苴家。这时刺耳的尖叫声突然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古潭一样平静的声音,可细听却透着一丝悲哀:
“悯哲姐姐,今天我爸爸回来了。我不能陪你玩了,你改天再来找我吧。”
反而更令人胆寒。
39.
“我进不去她家,我想跟她说让她开门,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尖叫,几秒后又停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之后问她那天发生了什么,也是这样。”
“她这几天状态太不对劲,魂不守舍的。我真是不敢继续问了,就查了查她家,没什么特别的,普通经商家庭。”
“她妈妈五年前去世了,现在是她爸爸抚养她。”
“……说实话,我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40.
沉默一直蔓延着,蔓延到了喧闹的操场。
不知道是谁给学校投资了一笔钱,校领导挑了个晴天,打算办场小型运动会。
运动会仓促得很,跑道旁的线都是现绑的,风吹过来,像弯俯着腰的芦苇丛。
41.
最近天气无常得没道理。前几天秋风萧瑟,这几天就热得跟火炉似的。
郭悯哲干站在线外都有点晕,难以想象要比赛的选手得成什么样。
马上就是女子800米,选手都站在起跑线就位了,最里侧的赛道却还空着。
“这怎么还空着一个?”郭悯哲看向身边的陈昵问道。
“不知道啊,这里应该有人……”
陈昵话音一顿,突然拍她一下:
“唉等等?我去你快看看,我没戴眼镜看不清楚,那不会是婉苴吧?!”
郭悯哲转头一看,一个瘦小的身影跛着脚走过去,站到了最里侧的起跑线上。
那女孩腿上露出的一双膝盖青紫,眼神空洞。
正是萧婉苴。
42.
不对,这状态太不对劲了。
最近一定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她没有报名项目啊。”
广播里传来倒计时,郭悯哲望着远处萧婉苴身上的伤,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画面:
某天的下午,教室里,女孩被提着头发撞在墙上。
前几天的班里,班干部统计参赛情况。那几个课间拿着报名表走来走去的姑娘,就是那天欺凌萧婉苴的人。
“砰!”
发令枪响,赛道上的其他人一齐冲了出去。一眨眼,起跑线上只剩下萧婉苴。
“诶同学你怎么不跑啊?”
发枪的老师压了压帽檐,自语道:“这天真是热……孩子你难受是不?那去线外面歇会吧,别一会儿撞着你。”
萧婉苴好像愣着神,没听到他说什么。
“婉苴!萧婉苴!”
萧婉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浑身抖了一下,好像猛然从噩梦里惊醒。
是陈昵。
她转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看到了人群里的两人,正向她伸出手。
“婉苴,过来吧。”
是郭悯哲。
于是她走了过去,慢慢迈过跑道边上的线,想去拉她们的手。不想一个腿软,栽在了她们身上。
43.
恍惚间她只觉得……热的,很暖和。
“妈呀,天这么热,她手居然是凉的。”
萧婉苴眼里的景象突然变得缓慢。
路旁的盆景,地面上的落叶。
两个人扶着她走着,走到了熟悉的医务室,不一会丰恣姐姐也推门进来。
她小小的世界里,好像从没来过这么多人。
眼前这一刻,多么真实又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