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萝莉”燕姝》

第17章《“萝莉”燕姝》

在小六汤包打工不过是燕姝从事的第N份副业，她早在高中就利用假期进入社会，超市收银员、奶茶店员、美甲店技师都做过，这离不开她母亲燕妮开放的教育理念，从不许孩子当家里娇生惯养的小霸王，而是早早培养独立生存的能力。

燕姝初中就学会开摩托、高中学会开车，除成绩优异与闺蜜冬浮光不相上下外，她还是个运动健将，马拉松、跆拳道、游泳、轮滑、滑板车、网球、骑马都不在话下。

这样的女孩可以被戏称为“女汉子”，男生会的甚至不会的她基本都会，堪称“抗得了水桶、换得了灯泡、修得了电脑、打得跑流氓”的新时代女强人。

聪明能干如燕姝，偏偏张了张娇憨的“萝莉脸①”，只有巴掌大。她平时喜欢扎丸子头，露出饱满光亮的额头，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珠乌溜溜一转，闪烁出让人捉摸不透的狡黠，并漾着少女的灵动与娇俏。

一副邻家小妹妹模样的燕姝，走哪里都惹人怜爱。虽比不上冬浮光那种惊艳到夺目的美，却把可爱诠释到淋漓尽致。

同事们都很喜欢这个长得喜庆、性格外向的女孩，不料今天餐馆发生的一场小意外，彻底刷新他们对这个“小萝莉”的认识。

总在快中午才开门的熙地港，不久后到午餐高峰期，再冷门的饭店都热闹起来，里头的座位不够了就把桌椅摆外面。

一时间，中餐的酸辣、西餐的甜腻、日韩料理的怪味儿……各种特色菜的香气像洪水淹没就餐区，掺和得太多，反而辨不出究竟哪个好吃。

燕姝一边忙着送餐，一边嗅着对面涌进来的麻辣米线的香味，忽觉把汤包的味道闻久了，反而外面的“野食”更有味道。

这就是人性的贱，得不到的、别人家的，才是最好的。

“你好，里面请！请问几位？”看门口立着一对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女，该是情侣，燕姝利索地把刚离开的客人在桌上剩下的狼藉收拾干净，殷勤地问。

凭她的经验，应该就俩人，也不排除多人聚餐。她先表明服务热情，顺便搜寻拥挤的店里还有没有更宽敞的位置。

那女孩留着染了红棕色的披肩长发，头上戴一个粉色帆布发箍，鼻梁上架一副黑粗框眼镜，穿一身米白色连衣中裙，瞧着文文静静，对燕姝礼貌地说：“你好，两位。”后，拉着身旁那个大概比她高半个头的眼镜男进来，两人的眼镜同款。

“欢迎光临！这是本店菜单，请问两位需要什么？”燕姝站旁边给两人倒柚子茶，看着男生先让女孩坐里头的沙发，自己再坐外面的椅子上，感慨这人尽管长得没多帅，但对女朋友蛮贴心的。

“孟庭，你先点儿吧，我吃啥都行。”女孩的声音像绵羊，光听着就感觉是个很温柔的人。因眼镜太笨重，叫人看不清她长相，但凭那娇柔的轮廓，估计不会差。

“还是那几样吧。”男生看着有点儿闷，拿铅笔在菜单上随手一画，递给燕姝：“麻烦快点儿，谢谢。”

“好嘞，请稍等！”燕姝快速下单，临走时不由得瞥了眼这对瞧着总有些古怪的情侣，好像两人今日的兴致都不高，那还约什么会，可别闹矛盾，多影响感情呀。

她承认有些多管闲事，但老早闯荡社会的经历，练就了她很准的看人眼光及察言观色的能力，给厨房下单后继续招呼别人，忙得也没多想什么。

“请问……这里……招人么？”过了不久，燕姝刚给那对情侣上了一笼羊肉汤包、一笼双菇素包后，见门口瑟缩着一只小乌鸦似的姑娘，操着四川口音问话，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也不是她有偏见，可人所处的环境与心境，到底会影响外貌与仪态。

她正想过去，就看到负责在门口拉顾客的同事孙银有些不耐烦：“不好意思，你不符合我们的条件。”

如此直接很伤人，就差说你太丑。但燕姝明白直肠子的孙银说的是事实，现代社会对餐饮行业的卫生标准越来越高，也对店员的形象有了要求。

倒不是说非得多漂亮，起码别叫顾客觉得“不干净”，所以对外服务员都挑选年轻、形象较好的；至于厨房里头真正烹饪食物决定餐馆收入的，则多是那些年纪较大、经验丰富的“老人”。

说来也是讽刺，人老果然惹人嫌。可人就爱看表面样子，一边享受外头年轻服务生的笑脸相迎，一边享用桌上最不被待见的老师傅的手艺，好笑又合理。

“好的……谢谢。”长得黑黑的、穿得土土的女孩的眼睛变得更加水亮起来，像直视不可接近的太阳后被灼伤出泪，对门口的孙银鞠了一躬后默默离开。

这样卑微到尘埃里的礼貌，叫孙银心里不是滋味，燕姝瞧着也难过，心想估计是外地打工妹，想在西安这座大都市谋生路，却因形象问题都不配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更扎心的是，这种难过也只能是暂时的，燕姝见得多了，也习惯到麻木，继续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毕竟，圣母不是谁都能当的。当你没金钱、没时间、没精力的时候，对待比自己更弱小的人，闭嘴就是最大的善意，无须再道德绑架为“没爱心”，不然你行你上。

“行了！你不用再装了！你就是嫌弃我今年落榜！”

“我没有！我说过永远等你！我在西镐大学等你呀！”

“别了，你要真爱我就撕了录取通知书陪我一起复读？我去年没考上！今年也没考上！只怕明年还考不上！你看不起我，到时候早跟别人在一起了！”

“李孟庭！你——”

“啪——”

燕姝急忙赶到那对正是她招呼的情侣的餐桌时，撞见男生居然打了女生一巴掌，后者的眼镜掉地上，露出一双难以置信的泪眼、一张小白兔般的白净面孔。

女孩浑身颤抖，像块逐渐脱落粒子的玉米，终于哭出声来。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砸在她餐盘里吃包子的墨色调味汁上，腌入更咸涩的味道。

“喂！你是不是男人？怎么打女人？有话好好说嘛！”先不说燕姝刚听到这个女孩今年也和自己一样考入西镐大学，光是她男朋友这种蛮横暴力的样子，她都看不下去，上前护住女孩。

“这是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一个打工妹指手……啊！”这个叫李孟庭的男生个头不高、样子不帅，却脾气不小，边说边要推开燕姝，作势继续打女孩。哪知下一秒被根本没被他放眼里的小妹妹反手擒拿，拧住胳膊，疼得哇哇大叫。

“首先，对女生无礼的男生，我不觉得还有资格称为顶天立地的爷儿们；其次，打工妹又咋了？这店里给你提供服务的、给你做菜的，不都是你掏钱给我们报酬，我们再给你效劳，有什么低人一等？只能说明你狗眼看人低；最后，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你这种两年高考都失利，还不知努力上进的渣渣，我今年和你女朋友一样也考上西镐大学，就是暑假没事儿干才勤工俭学，再别以貌取人！肤浅无知的怂包！”

燕姝说到最后手上越发狠，李孟庭疼得哭起来，只会窝里横、外头怂的样子更叫她看不上。他女朋友拉着她央求，眼圈红红的，泪断了线：“求你放过他！他不是有意的！”

呵，女人的通病就是对心爱的男人可以原谅无数次，燕姝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母亲燕妮教会这个道理。

她虽不甘心，但更不忍心再看女孩哭泣，松开后看着李孟庭被女孩扶起，冷冷道：“听好，别想拿这事在网上炒作攻击我单位，大家都长眼睛看着呢，还有人拍下来了，你这个‘范进②要敢和我斗，我也奉陪到底！但劝你一句，有时间欺负女生，不如花心思复习功课，少给男同胞丢人现眼！”

这通话可谓“一语三关”，既警告这个有暴力倾向的李孟庭，又维护小六汤包的声誉，更避免给自己惹麻烦。众人无不钦佩燕姝身量娇小却头脑灵敏，魄力十足，更有热心人助力：“说得好！快滚！只会打女人的烂怂！”

女孩捡起眼镜戴上，整理了下头上有些歪的发箍，含泪看了眼燕姝，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感激也有无奈，把李孟庭拉到门外，随后在前台结账。

“你好，不久后就是校友，我们可以认识一下。”燕姝在女孩临走时叫住她，女孩回过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叫甄朱，甄宓③的‘甄’，朱红的‘朱’，西镐大学2016级新闻系。”

燕姝瞪大眼睛，像树上成熟到快跌落的甜葡萄，一听说这女孩和自己还是同专业，一下子亲切起来：“太有缘了！我叫燕姝，也是新闻系！指不定咱们开学就能同班，还能同宿舍哩！”

甄朱也惊讶世界会这么小，对燕姝真诚地道谢：“谢谢你帮我，不过，我男朋友以前不是那样的……”

真是货真价实的“恋爱脑④”，燕姝本想劝她别再和那个李孟庭纠缠，但见女孩一提起他名字，镜片里红肿的眼睛依然闪烁黎明前的微弱星光，也不好再评判别人的事：“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感情只能靠自己摸索，可我劝你也别太对那家伙抱希望，我说真心的……”

然而她说不出口了，因为后面的道理也是母亲教给她的，并且她也深有体会：“记好，永远别妄图改变一个男人，他妈生了他、养了他、打了他，都改不了那怂德行，你一个非亲非故，放过去旧社会也就是糊窗户纸、破了随时换的女人能做什么？用爱么？哼，这年头，爱能填饱肚子？”

【注释】

①萝莉：即洛丽塔的缩写，来源于俄裔美国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创作的长篇小说《洛丽塔》，指小说中十二岁的女主角洛丽塔，后在日本引申发展成一种次文化，表示娇小可爱的女孩。

②范进：清朝文学家吴敬梓所作的长篇小说《儒林外史》中的人物，是一名书生，曾几十年参加科举却应试不中，由于主试官的抬举应试及第，他喜不自胜进入癫狂状态，周围人也对他刮目相待。

③甄宓：文昭甄皇后，相传名字为甄宓，史称甄夫人，三国时期魏文帝曹丕的妻子，魏明帝曹叡的生母。

④恋爱脑：网络流行语，一种爱情至上的思维模式，指那些一恋爱就把全部精力和心思放在爱情和恋人身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