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眉心,“ 没什么事就到那边去坐-下,等我给你安排考试。”然后指向旁边突然出现的一把寒酸的小板凳, 看上去摇摇欲坠,坐上去就会塌,画风和华丽精致的天堂明显不符。
我端详了半天小板凳,严浩翔端详了半天我, 露出死亡微笑: “在嫌弃?”
“超可爱的!”我迅速就座,且.正襟危坐,竖起大拇指。
严浩翔愣了一下,然后竟低下头笑起来。大概是觉得我很扯淡,那凳子唯一能夸得出口的也确实只能是小巧可爱了。
然后就不再说话了,沉默地低头在礼台的屏幕上:操作着什么。
好吧,不得不承认,他笑得很好看。认真工作的样子也很好看。
沉迷美色不过五分钟,我闲不住了。
趁他在捣鼓正经事,我决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严老师,严老师“说。
“测验是考什么啊?”“人心。
“怎么考?做卷子?不会吧,搞应试教育那一套吗?
...不做卷子。
“那是?”
“实景。 第一部分人生回顾,根据你的表现,匹配第二部分题库里成为神明前的人,他们的人生经历,两部分的试题都以‘选择’ 为主。”
“..没听懂。
严浩翔抬起眼睛,冷冷开口:“听 不懂才对,因为我懒得讲细节。
..哈? !”我震惊,天堂公务员还能这么摆烂的。
“进去了就懂了,一两句话讲不清楚。.哦。.”我委屈。
“严老师。
“又有事?
“你们天使真的没有羽毛翅膀吗?”
“闭上嘴。
“我真的很想知道,拜托拜托。...我没有。
“啊?”我傻了,“那这 个不是你的吗?”
严浩翔从考试安排中抬起头,看到我手里举着的那根黑色羽毛,眸色- 一沉。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毫不留情地-把从我手中夺过了它,然后威胁似地点了点我的额头,却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安分点,否则把你丢下去。
指尖微凉,但触感和普通人类也完全没差
终究也没用什么魔法加成封住我的嘴,那我这是第一一次来检录处,死都死了,肯定也是最后一次, 没什么好顾虑的,肯定要大胆一点,问个尽兴。我眨了眨眼。
“严老师?
.说。
“太上老君和天使是个流派的吗? -一个东边儿一个西边儿的,你们怎么会认识
啊?”
听到前四个字严浩翔立马感兴趣地抬起头来,但是听完整句话他似乎立马联想到因为我而很可能错过的签售会,冷了下去,“要你管。
“是因为全球互联吗?经济全球化同理的神仙全球化?东西方文化交流?
“停止炫耀你贫瘠的脑容量。
“所以阴曹地府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不归他们管?
“我收回批评你脑容量的话,因为不存在的东西没办法批评。”
“啊啊啊到底为什么嘛!告诉我吧求求你了...”
大概是怕我撒泼打滚,严浩翔闭了闭眼,然后语速飞快,“ 是的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和他们就是东西方文化交流全球互联世界人口七十多亿天天死掉的人那么多管不过来所以我们划分了辖区交叉管理全地球村都是一家人你满意了吧。
“满..满意了。”我花了一会儿理解,后笑起来,“你早这 么说不就完了嘛。严浩翔两眼一黑, 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折在这儿
“严浩翔!
“祖宗,安生点吧。我个安排做 了快E十分钟,都是因为你在那儿...
“最后一个,向太上老君发誓真的是最后一个问题,你就看在我死了的份上,
...
“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大概你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入住地狱了。
“玩个梗而已!别那么严肃嘛!多笑一笑,你笑起来多好看啊。
“听着,”严浩翔又双聂啜次被我打断,举着白色羽毛笔像举着一把匕首, 冰碴逐渐要被怒火消融,“我只说 一次。我们..我们天使和你们人类情感表达不同。我脸上没有表情才属正常。以及,我们引导死者进行检录是义务劳动,为了...为了什么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回答。我崇拜太上老君。背后没有翅膀,头上:也没有光环,收起你那套愚蠢的刻板印象。
我还想张口说点什么,被严浩翔一 记眼刀吓得吞了回去。
不能说话消磨时间对我来说简直是煎熬,我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小板凳上开始抖腿。
我就是赌,作为天使,他绝对不能对作为死者的我造成什么更可怕的伤害了,所以才敢这样放飞自我。且严浩翔嫌弃归嫌弃,不还是句句有回应吗?他大概是怕被投诉义务劳动服务质量不达标吧。
我这人,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乐趣,很早就开始慢慢接受这必然的结局。
于是现在也没太哭天抢地,只是觉得有点遗憾,依旧留恋。
儒家说,未知生,焉知死。而我恰好觉得,未知死,焉知生。
反正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无敌的借口了
死都死了。也不会更糟糕了。
“比死了更糟糕的是灵魂消散,那才叫真正的,身为人类的死亡。”
..这货会读心术?
“读单细胞生物用不着读心术。
严浩翔摇摇头,声音低沉,郑重其事。
卧槽你说准单细胞呢,去死吧混蛋!我无能狂怒。
“我已经死过了。”他耸耸肩,不甚在意。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天使怎么可能会死呢?不是只有人会死吗?
严浩翔却紧紧闭上了嘴,任是如何也不打算继续说了。
毕竟正如他之前和我讲的,自己和我并没有除了业务关系之外其他的任何联系,说这些就有点太逾矩了。仿佛他也发觉自己在我锲而不舍没皮没脸的纠缠下,说的话已经比平时会与死者沟通的内容多了很多,于是此刻后知后觉认识到这一点,脸色有些不好,嘴抿成一条线。
“...要是我们是在人间遇到的,还能没顾虑地聊上几句。”我感慨,“ 说不定能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呢。
严浩翔似乎终于把考试安排设置完毕了,捧着小光屏一脸冷漠地走过来,“谁要和你做朋友。
“看吧,你性格这么垃圾,而我这么温柔可爱活泼懂事,互补。你天天这么-副冷冰冰的样子,很少人能受得了你吧,我得算一个,你说是吧。
他自动屏蔽了我的诋毁与拉踩,兀自硬邦邦地对着光屏念起流程来:
“我们会先回顾你的人生,和你们人间走马灯说法不同的是,不会把出生到死亡都过一遍,而只会选取在你潜意识中认为对你人生影响最大的片段。继而根据这些内容,天使会为从题库中抽取一份计算后最合适的人生试卷进行检验。
严浩翔甚至不用例行公事问我有无疑问,因为他知道我必然会问,不论允不允许,更-脸无欲无求地站在那里等我开口。
“我们?不是只有..”‘我 一个人考吗’还没说完就被他未卜先知似的打断了。
“我是监考。”他弹了弹胸口突然出现的挂牌,上面果然写 着他的身份信息,端正的证件照,看起来有点眼熟,“所以我会,全,程,陪同你。不要想着耍小心
“我倒是想...也得会才行啊。”我委屈,“没考过这种试,天堂这种地方要怎么作弊嘛。
“人性测试, 遵从本心就好。 ”严浩翔理了理衣领,“准备出发。
-阵眩晕感袭来。
天旋地转,铺天盖地的黑暗吞噬万物,怎样努力睁眼也都无法抬起眼皮的感受,让我想起了自己刚刚在病床上接受抢救时的濒死状态,恐慌和害怕又一次攫取 了我。我不由得向旁边倾倒,像掉进水里却不会游泳的人,紧紧缠住了一切可能拯救我的浮木。
浮木挣扎了一下,继而面无表情地认了让我抓住了他的手。
)3
一.到地方严浩翔立马跟触电J
似的把我的
手甩开了。
“我手是沾了屎咩?”我无语地看着他虽然依旧面无波澜,但一通看得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依旧暴露了他的慌乱,背过身去对自己被我牵过的左手不知道说了什么,大概是听不懂的咒语。
.好子吧。 可能对天使来说,碰了吾等俗人的手和碰了屎也没什么区别。
我只好暂时把小监考官抛之脑后。因为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熟悉又陌生。
医院。
这个我人生中无数重要节点都发生于此的地方。
我是如此厌恶它,又不得不与它紧密相年。
这里的一切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装潢了。泛黄的墙面,简陋的设施。 看起来都有些眼生。
只是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我不可能不熟
她是我的母亲。
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面色苍白,暂时安稳地睡着。
我已经有多年没见过如此年轻的她了。恍惚着伸出手,我想碰碰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