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

文莘蹙了蹙眉，将整张脸都埋进去，声音闷闷的：“不说。”

琉靖将貂裘揭开，笑得低沉沉的，嗓音略哑：“小心闷着了。”

天边的雪落得漫漫，枝头上濡着雪绒，下面的闹市人潮涌动，长长的铭昔台，终于只差一道繁花小径。

烟火通明，灯笼一排排的交错纵横，千朵万朵绚丽的烟花在如墨般的空中炸开，细细碎碎。

文莘看见琉靖盯着那自己见惯的繁华场面，像是在看花又像是在看灯看人，眼里游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映着盛世。

突然那双桃花眼转到了他面前，似笑非笑的说了句：“我倒挺想要你勾引我的。”

听上去还有些遗憾。

烟火在他身后炸开，声音不那么明晰。

文莘差点诈尸：“你说什么？”

“没什么，逗你玩玩罢了。”琉靖笑着看他，眼里闪烁着戏谑。

“哦。”

“不是气这个吧？”琉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什么？”

“我还没见过你对人动手。”

“她……是不是还说了什么？”

“……她说因絮姐姐。”

二人都沉默了。

因絮姐姐死了挺多年了。

文莘不是天庭的人，而是善良的帝后从人间拐来的可怜人，因絮姐姐是晚檀宫的大宫女，对他格外照顾，一直到某一天，觅水桃林摆宴席，一位妖魔突然出现，那女子积怨多年，在幽冥海吸天地灵气，魂灵围困于此，世世代代不得安生。

她见到了曾经的负心郎，登时失控，朝着繁花似锦的觅水桃林扑去，恰巧碰见文莘在桃溪深处观景，想来是太久了，记不清那人的模样，便朝文莘杀去，因絮姐姐护弟心切，硬生生受下一掌。

死了，人间的说法是肉体死亡，而天界的说法，是魂飞魄散。

这件事也成了文莘的心结，琉靖记得当时自己抱着文莘，一剂剂汤药灌下去，昏迷中的文莘没有平日里听话，吐了自己满袖的药水，怀里的人瘦得可怕，好像就要散掉。

时至今日，琉靖就连提因絮的名字都小心翼翼，能从这个暴脾气的公主口中说出来的，能是什么好话？

琉靖俯下身，抚了抚文莘的侧脸，好像要透过光阴摸到几个月前的伤痕：“疼不疼？”

伤痛经过岁月变为平静，平静了便不会轻易再痛，可是这迟来的话语，却如冰冷的利爪，撕开了文莘强撑着的平静。

琉靖此刻有千言万语如骏马奔腾，可他硬生生堵了回去，他只是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喃喃细语：“是我的错……”

绵密的雪落在花枝上，将花压得低低的，劲风吹过，挂起了琉靖的长发，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站到了铭昔台的顶端。

琉靖将长剑一拔，金色流光的剑呼啸而出，光华流转间扩大了好几倍，琉靖把文莘放下来，轻声道：“上去。”

“殿下忘了，我不会御剑。”提到自己的短处，文莘一脸落寞。

“我没忘。”

“我知道你喜欢观景。”

文莘前脚刚踏上剑，琉靖后脚就跟了上来，感受到主人的气息，剑气乖巧的环绕在二人周围。

文莘闭了眼眸，静静感受着晚夜的凉风，琉靖在他们身上落了道结界，凛冽秋风也有了一丝暖意。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和殿下待在一起了，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满百岁。

文莘睁开眼眸，看见下面的闹市熙熙攘攘，热闹得很，他注意到一家三口亲亲热热的出门游玩，小女孩带着面具向姐姐龇牙咧嘴。

琉靖察觉到文莘的渴望，摸了摸他的手：“想去？”

文莘瞪了他一眼：“殿下今晚不去言乐宫陪美人？”

“你也是美人。”

半个小时后，二人就转悠到了繁华的街市上，文莘一眼相中了糖葫芦，正听老板介绍味道，一旁的琉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姑娘撩的面红耳赤，文莘看着他那得意忘形的样子，心道面具都掩不住花孔雀的帅气。

文莘指了指面前躺着的糖葫芦：“一样的味道，来两串。”

他随意的伸出手，眼睛仍盯着专心致志做糖葫芦的老板，话可是朝着琉靖：“拿钱。”

掌心一凉，是一片小巧玲珑的金叶子，尾端还坠着流苏。

文莘和老板一齐懵了。

“客官，这……两串糖葫芦而已，用不着这么多钱……您拿回去吧……”

琉靖笑了笑，摇了摇手道：“谢谢您老人家，可我只要一串哦。”

老板：“……”

拗不过琉靖，文莘拿着糖葫芦走在街上，气呼呼的想，老板就差没把一箱糖葫芦送他们了，吓得文莘连连摆手。

文莘咬掉糖风，刚舔了一口第一个葫芦，琉靖便凑了过来，就着他的手咬掉了一个葫芦，且还把下一个葫芦舔了一口。

文莘：“……”

他嫌弃地将糖葫芦转过去，又小小的舔了一口。

琉靖不高兴了，嘴里含着东西，含含糊糊道：“我不嫌弃你舔过的，你嫌弃我。”

这话说的，好像小姑娘被抛弃了。

文莘叹了口气，举起了手中的糖葫芦：“张嘴。”

“含住。”

俩人又看了看天边五彩缤纷的花灯，五光十色的，做工精致，当真是好看。

琉靖推了入迷的文莘一把：“你这是送我了？”

文莘瞧了他一眼：“有一会儿了吧？”

琉靖不明所以。

文莘面无表情的将“送我了”的糖葫芦拿出来，自己咬掉了一个葫芦。

琉靖“……”

二人并肩走着，他们是多年的好友，默契度不用说，不久便走到了一处破庙前。

琉靖笑了：“这怎么走的？”

文莘捂住了他的嘴：“山上有人。”

他放眼望去，果真如此，一棵巨大的桃花树，垂下帘幕一般的枝条，上面坠满了祈愿签，寒冬腊月的，那树竟也是一树桃花，烂烂漫漫。

“莘莘。”琉靖低头唤了他一声。

“嗯？”文莘侧过脸，眸子里有细碎的光影，很认真的看着他。

“你觉不觉得……”

“我们见过这棵树。”二人异口同声，陈旧的记忆掀开了一角。

作者本作很好，前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