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

流彦公主来过文靖宫很多次。

每一次几乎都能看见文莘，很温柔清淡的告诉他，殿下不在，没有时间，有时候文莘是在拨弄花草，有时候擦拭花瓶，更多的时候手执书卷，入迷安静地看着，花瓣纷飞，与一旁嗑瓜子闲聊的仙侍相比，就像落入凡尘仙子。

可是每一次，那张淡粉色的唇里吐出的话都礼貌但疏冷，终于在很多次以后，她恼怒地抬头，瞧见那张脸庞，轻蔑地瞪了他一眼，一种不爽的感觉疯狂滋生。

如今看到此等场面，流彦心中的委屈与愤怒如油锅里的水，炸的碎又响。

区区一个墨侍郎，凭什么和她朝思暮想的琉靖躺在一起？

琉靖此刻却已经醒了，浓密的眼睫毛弯得很漂亮，桃花眼中满是不耐：

“公主深夜造访，何事？”

流彦公主缓了缓震惊：“你……”

“你们……”

听闻此言，琉靖挑了挑眉，甚至故意揉了揉文莘的鬓边黑发：“公主怎么想就是什么。”

流彦公主直接噎着了，那双锐利的眼眸里光影细碎，像是盛满了情绪的瓶子。

琉靖感受到怀里的身体微微颤抖，一定是被吵醒了，闭着眼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琉靖瞧着文莘兔子般的畏惧感，感觉好玩又好笑，文莘一定想不到，这位烈性子的公主真的会“改日再来。”

流彦公主气得指了琉靖半晌，终是无话可说，一甩珠帘，琉璃珠摔出脆响，怒气滔天地离去了。

待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文莘轻轻地唤了琉靖一声：

“殿下。”

琉靖憋着笑。

“你故意的吧，是不是知道她今日要来。”

“我可不知道。”琉靖枕着手臂，转过头瞧文莘，语气里含了一丝委屈。

“……这下可好，她定会找我算账了。”

“没什么好怕的，旁人不清楚，我们二人还不清楚吗？”

往后的漫长岁月，文莘才慢慢琢磨出这句话的意味。

旁人不清楚什么，他们自己又清楚什么。

“殿下，你说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悠悠的黑夜，窗边一角，星空灿烂。

文莘没想到的是，流彦公主还真来找他了。

彼时文莘在擦拭珍贵摆件，白皙的手指轻却稳地拿着花瓶。微抿着唇，乌发垂下，露出的侧颜瞧上去清秀又认真。

流彦公主上来便是一顿冷嘲热讽，文莘并不睬她，可很不巧的是，那一天殿内只有他一人，其余的仙侍都去琉靖的管辖地——西洲了，这是泱凝帝君划给儿子管的地。

流彦公主见文莘不理自己，面子被拂，于是拽下他的领子，咬牙切齿又说了一句，正是这一句惹怒了文莘，带着法力的一掌朝着她的胸腹拍出。

然后文莘就静静等着后果了。

傍晚时分，琉靖披着玄衣暴躁的回来，据说是西洲出了事，他好不容易安顿好西洲，却听说文靖宫又惹了麻烦，酒喝到一半便回来了。

流彦公主是抚阳天君的外甥女，金枝玉叶无病无痛长到三百岁，从未有过此等待遇，馥苔元君一拍案几，赔礼不要，只要文莘亲口道歉。

至于怎么道，定是他们说了算。

一大伙人在正殿里吵吵嚷嚷，不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文莘低着头，倔强地盯着地砖，一言不发，琉靖听够了馥苔元君和流彦公主一方炸毛鸡一般地咄咄逼人，头痛欲裂，把文莘揪过来，勉强压下怒火：“莘莘，道个歉吧。”

文莘看了他一眼，眼中墨色浓郁，可是倔强却是实实在在的：“不道。”

听着馥苔马上激烈起来的言辞，琉靖烦得将琉璃桌一掀，大大小小的古玩碎了一地：“你们到底想怎样？！”

寂静无声。

“莘莘，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琉靖压下怒火，放软语气。

文莘没理他，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琉靖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半晌，猛地抬手狠狠扇了他一掌，旁边的人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的力道，只觉得自己的脸庞也浮上了红。

文莘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抬头看了琉靖一眼，眼中古井般无波无澜，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嘴中的血腥味也没有咽，琉靖发觉他的脸色异常苍白，登时就慌了。

只是顾着面子。

文莘抬腿，拨开珠帘，镇定地走出文靖宫，宫中的人面面相觑。

外边云雾缭绕，隐隐的仙乐传入耳中，他看了看天边霞光，温柔橘黄的云锦，忽然有些哀伤，纵身一跃，想飞到桃花终年不衰的觅水桃林中去。

文莘从来都不是天庭的人，他的家乡是他热爱却伤他最深的人间，正因如此，他总是难以驾驭仙灵之体，每隔数年有一段解禁期，彼时总是灵力不稳，满身会有密密麻麻的痛感。

慢慢的他感觉不只是脸颊疼，而是骨髓里有阵阵痛感，像蚁群啃噬巨木，痛得难以压制，耳边是急萧的风声，他在从云端往下坠落。

昏过去之前，他瞧见了东南海的袍摆。是有些温柔的蔚蓝色。

雪是越下越大了，镜渊是铭昔台的执掌人，他一受伤，整个铭昔台便都失去了法力佑护，灯火涌动着，将雪地映得昏黄。

文莘靠着琉靖的胸膛，暖融融的，却对镜渊生出一丝怜悯之心，他断了龙尾，明年春日的比试定是不能参加，也铁定失去了皇位，他待自己那么好，却落个如此下场。

文莘慢慢睁开了眼眸，试探着叫了一声：“殿下？”

“嗯。”

“那日之事是我的不对。”毕竟后面的事情，是琉靖一点一点摆平的，为此，他还在梨花带雨的公主病床前守了整整一月。

“无事。”

听到文莘的亲口道歉，琉靖心里缓和了不少，他本来就担心文莘，却碍着面子不好开口，如今听了这放软语气的道歉，心里好像冰雪融化，渐渐百花齐放百鸟争鸣。

“莘莘，我倒是好奇，那一天流彦究竟说了什么？”

“这个啊……”文莘瞅了他一眼，缩进毛绒绒的貂裘里：“……就是些勾引你不要脸之类的。”

“哦？”琉靖显然是个不要脸的，立马来了兴致：“细说。”

作者本作哎，剧情进展好慢，写到这算了，加把油明天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