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少女躺在天地之间,任凭洁白的雪花飘落到自己的身上,慢慢的将自己覆盖,银色的长发很快便和白雪融为一体,身下的鲜血好像那时的围巾,又像地狱的火舌,快要将她吞噬殆尽。她快死了。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溢出,她无法控制,就这样让它滑落,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印记“Советы…你在哪…”意识昏昏沉沉的,在恍惚中,她好像看见那个人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跑来。
永恒的美梦。
莫斯科的夏日是美好的。我和苏一起走在海边的小路上,我时不时的眺望着大海,那美丽寂静的蓝。好像从夜空中倾泄而出的星辰,无处可逃,就一跃进了海里。“在看什么”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我耳畔出响起,温热的吐息在脖颈出缭绕,我心下一惊,下意识往旁边躲“Товарищ,你在躲什么?”他有些打趣的看着我,在他金灿灿的眸子中,我好像隐隐约约看见微红的脸颊。“我没有躲…我在看海。”我轻轻扯了他的围巾,他眼角含笑,跟随着我的目光,也看向海。我很喜欢他笑,他笑起来总是很好看,没有了平时一板一眼的样子,也不像面对别人时那么严肃,他好像只会对我露出这样的笑容。我也很贪心,我不想看见他对着别人笑。“为什么喜欢看海?”抛出的问题像石子跌落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因为我喜欢海,我喜欢听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喜欢海风拂面的感觉,踩在沙滩上,那柔软的质感”我把碎发别到耳后,继续眺望着海。他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发顶,我好像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那等战争结束,我们就住在海边好不好,到时候我就可以天天陪你看海了。”我双眼一亮,像个孩童一样追问到“真的吗!等到战争结束,我们真的可以在海边住下吗!”他听出我的激动,扑哧一声笑了,随后耐心的告诉我“真的,到时候我们不止可以看海,春天还有鸟落在树梢鸣叫,秋天有稀疏的落叶飘零,冬天有洁白的雪花飘落在手中。”他向我描绘着未来,那时,我相信会有好的结果,相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他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手,和以往不同,不再富有占有性和不容我反抗的力度,他牵我的手的时候很轻很轻,好像我就是一个玻璃工艺品,只能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稍稍一用力都会碎成很多片。他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扣,我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这使我更加确信我们将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死都不分离。
可是梦总是会破碎的。战争结束了,我在雪地中等待着归家的爱人,他来信告诉我,他今天就可以回家,完成我们未完成的未来。半边天还亮着,残阳一点一点的向下沉去,我等的有些不耐烦,扶着白桦树站起来,踮起脚尖,想去看看我那爱人到底几时才会归家,雪很大,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听见身后有声音,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迎接我的却是一颗冰冷的子弹。好痛。血花飞溅,我看不清眼前的人,他拿着枪,脸上满是嘲讽的神情,我摇摇晃晃,最终支撑不住跪倒在那人脚前。我吞了吞口水,感受着体温的流失,冷汗几乎覆盖了我的后背,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雪地,渗透到地里“他看了会怎么想呢…”那人蹲下来,挑起我的下巴,玩味着的话语从他嘴里蹦出“我这是做了件好事,送你们两个下去团聚,省的你在这里像个呆子一样傻傻的等他”他笑了,笑的很猖狂,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善事。“他…死了?…”我不相信他说的,毕竟前几日我还收到了来信,说他要回家,要回家来看我,完成我们都未来…怎么会死呢?他那么强大。“是啊,他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哈哈哈哈哈,所以我就送你去见他,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好啊?”他宠溺一样的拍了拍我头,可是我只觉得恶心,一阵恶寒升起。我大脑已经没办法再思考什么了,我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到他回来。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流出,滴落到雪地上,他还在我的身边自言自语,可是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啊。他走了,他走之前俯下身告诉我,说我死之前也见不到我的爱人。脑子的线断了,我没办法相信。视线越来越模糊,再快合眼之前,我看见他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路上摔了不少跟头。噗。我用尽全身力气露出一个笑容,我好想再看他笑啊。好想再听他说他爱我,我好想…好想告诉他,我也很爱他。可是没有机会了,我躺在白桦林中,那些笔直的树干好像牢笼,把我囚禁在这。我知道,我再也等不到他了。
他颤抖着抱起少女已经冷透的尸体,冻僵的脸上还残留着一抹笑。他知道,这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礼物了,也是最后一面。他把她抱起来,拥入怀中,就像他们第一次久别重逢那样,就像是他们因为对方爱着自己而激动那样。他再次紧紧的抱住了她。可是,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延续下去那个梦了。那个对于她来说,一辈子的,永恒的美梦。他握住她的手,像在海边许下诺言的那天,两个人的手十指相扣。那该死的战争夺走了他的一切。他就让她这么孤独的死去了。而他可怜的爱人没有感受到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拥抱。他快恨死自己了。如果自己跑快一点,是不是结局就不是这样了?如果自己早回来一点,是不是她就可以活下去了?如果,如果。可是没有如果了,因为她死了。
他把她葬在白桦林,那是他最后一次拥抱她,也是他第一次拥抱她的地方。莫斯科的冬天还是很寒冷,白雪依旧会落满枝头。
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他看向自己的身边,那个叽叽喳喳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寒风。他再也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