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早晨从来都是晴朗的。
白蓝色的天空是上等的绘图纸,晨光熹微,云朵勾勒着白衣苍狗,朝霞描绘着多情美梦。
乳白的光蒙蒙地散在空气里,与朦胧的雾缠绵悱恻,纯洁的白杂着厚重的灰,演绎爱的矢志不渝。窗台上的盆栽晃着深绿的扇形叶,持着一副大家闺女的娇俏,含羞不露,摇头摆脑地回应着风的挑逗。街道上,不论是柔软的泥土,还是单调的水泥马路,都布满了被昨夜暴雨蹂躏过的痕迹,一圈圈的水渍,一簇簇的污泥,累累的伤痕,倾吐无言的哀愤,控诉黑夜的恶行。
光,闯入房内,融入了柔暖的枕被,温柔地抚摩着女孩,游离于她光洁的脖颈,顺滑的长发。在白嫩的肌肤上,旋转,跳跃,是娉婷婀娜的舞者,高调演绎,优雅动人,以出色的演出,轻轻拨弄着少女沉睡的神经,试图敲开她甜美梦乡的门。
“唔。”似乎对这调皮的阳光有所知觉,女孩的手指动了动。长长的睫毛犹如蜻蜓的翅膀,泛着光,轻轻地颤着。
清脆的鸟鸣山峦一般的此起彼伏,针状的绿叶刷刷地刮着玻璃。随着窗外扰动的增多,即使意识还未清醒,少女眉头也不由得蹙紧了。
左翻来,右覆去,她似睡得很不安稳,用被子裹紧自己,她特意留了一角,蒙住半边的头,盖着耳朵,但依然没什么效用。下丘脑调节生物节律的部分已经活跃起来,开始了辛勤的劳作,时时刻刻督促着她离开这舒适的床被,开启新一日的生活。
伸了伸手臂,少女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的懒惰,将双手往床上一撑,拖着自己还酣睡的,带着酸麻感的躯体,慢悠悠地坐起了身。
“怎么这么累...啧,昨晚发生了什么来着?”
穿衣,洗漱,少女一边收拾着自己,一边默默地搜寻着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刚刚醒来的大脑有些不灵光,不过怎么努力,只能回忆起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一阵冰凉扑在脸上。走神时,牙杯里的水猛地灌进了少女的喉咙,激得她一个激灵,呛嗽不止。
胃里,翻江倒海。不知何处来的,把肚子撑得鼓囊囊的液体掺着令人恶心的甜味,顺着食道,逆流而上。就与水果腐烂的臭气一般,随唾液扩散,弥漫在口腔中。
勉强扶住墙,她腹中一阵绞痛,实在克制不住肠胃的阵阵抽搐,她只得扒着洗手盆的边沿,朝着厕坑开始剧烈干呕。
直到强劲的酸意刺痛咽喉,剧烈的疼痛直袭大脑,状似闪闪星芒的光影在眼前闪动,大脑的思考早已断片,她已是面如金纸,力尽神危。肠胃才大发慈悲,抬手放她一遭。
仰着头,她整个身体都瘫软了下来,紧贴着墙,提不起一丝的气力。呼哧呼哧地喘息着,她微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不算洁净的空气。晕眩感依然不停歇,在脑袋里嗡嗡地闹着。伸出左手,她用食指与中指有规律地揉按着太阳穴,试图用这种老办法减轻头痛的症状——这很管用,以前工作疲累时她经常这么做。
随着时间流逝,她慢慢缓了过来。
“昨晚是喝醉了...?”倚着墙,少女满腹疑虑,已顾不得大脑仍旧昏昏沉沉,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想起昨夜里发生的一切。
餐厅;酒菜;白兰地;畅快的谈天;一幅幅模糊的画面浮现在她的眼前,哦,对了,还有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喜欢身着长皮衣,戴着牛皮帽,祖母绿的明眸永远炯炯有神的金发女孩...
“艾玛•伍兹。”
唇齿轻启,她忍不住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字。顿时,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唇角微弯,释然一笑,她娇美的面容如花如画,令人魂牵梦绕。
这样...就没事了。
虽然想不起昨夜喝酒谈天的始末与细枝末节,但既然有艾玛在,便不必担忧。
她已然记起,昨日傍晚,自己工作劳苦,心情郁闷,便约了好友艾玛,一同到餐馆饱餐一顿,顺便喝酒解闷。而自己记忆断片,怕是因为自己性急,不小心灌得多了,醉得不省人事所致。而自己能回到酒店,也全多亏了艾玛多跑一趟,把自己送了回来。
嘴里咬着皮筋,少女一手拿梳子,一手抓头发,将一头微卷的秀发仔仔细细地挽了起来,一根不落,扯过皮筋,她十分干练地扎了个高马尾。
面对镜子,看着青春洋溢,精神饱满的自己,女孩褐色的明眸中笑意盈盈。
艾玛啊...这么说来,自己还算是欠了她个人情呢。说好的请她吃饭,自己却先醉了,最后还是她去掏钱付了账单,结了饭钱,还绕了个路,贴心地把自己先送回了酒店。
罢了罢了,等见面后再谢吧!
扯了扯嘴角,少女抓起扔在桌上的门卡,对着感应器晃了两下,便拧开门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才走不远,只听见议论声,争吵声,讨论声不绝于耳,宛若洪水猛兽,奔涌而来。就在不远处的前方,人声鼎沸。
察觉到不对劲,少女秀眉微蹙,眸光一沉,脚步如风地往声源处赶去。
三三两两的人群分散在这宽阔的走廊上,他们几个人几个人地凑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讨论着什么。而他们目光所聚焦之处,是一个普通的房间,令少女惊异的是,有几个身着警察制服的人聚在那房间的门口,正面容严肃地谈论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
人群之中,不时还有人被叫上前去问话。感觉到事情不简单,少女定了定神,果断地往那群警察装束的人走去。
“您好,警察先生,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警察背后响起,正谈论着要紧事的警察们皆是一顿,都不约而同地转身,回过了头。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扎着高尾辫的少女。她十八九岁的模样,秀发光可鉴人,皮肤水润白皙,身材高挑美好。
最难能的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并不是一般女孩的温柔,却是一种大丈夫男儿的刚强,韧劲。她下巴微抬,腰背挺得笔直,那般气度不凡,自信满满,好比那手握千军的将帅,更如那傲睨一世的王者。如茶水般通灵澄澈的明眸睁得大大的,炯炯有神,锐利的目光,更是如炬如电。
这位素不相识的少女,既有风华绝代,美艳动人倾城貌,也蕴傲世天下,睥睨众生王者风。
“你是...?”为首的警官迟疑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这眼前的少女绝非一般的平民。面对她的询问,既不可敷衍了事,更不可轻易将他们所知晓的全盘道出。于是便留了个心眼,决定先问清楚她的身份。
“我是...”
“玛尔塔!”
还不等少女说完整话,一个浑厚的男声便打断了她,她愣愣地看着一个宏伟的身影拨开了原本站在她跟前的警察,几个大步,便站到了她的面前。
那也是一位警官,皮肤黝黑,身材健硕,一副浓眉大眼的俊颜。此时,他眉头紧锁,一脸狐疑地瞪着她。
“你怎么在这?”他询问道。
不同于这位出声的警官的淡定,其余的警官,在这“玛尔塔”三字一出,皆是唬了一跳。
玛尔塔•贝坦菲尔,是史上最年轻的高级警官,还是女警官。她资质聪慧,洞察力极其敏锐,总能捕捉到案件的细枝末节,擅长逆向推理。除此外,她办事雷厉风行,公正不阿,经手的案子从不敷衍,不敷衍。这样以为可敬的女性,在警界里赫赫有名,深受上级赏识,下级爱戴。
而她,便是跟前这位少女。
思及此,警官们面面相觑,再次转向少女时,眼中已经染上了一丝钦佩。
玛尔塔却无暇顾及这些,她直接忽视了警官的问话,而是急急地反问:“威廉,你又怎么在这?有案子吗?”
被称为威廉的警官眸色微沉,他凝重地点了点头,让其余几个警官让开一条道,他便引着玛尔塔进了房内。
浓重的尸臭味迎面扑来,作为高级警官,玛尔塔对此并不以为然,很快便克服了反胃的感觉。她更在意的,是眼前这副惨状,是案发现场。
地上,横着一个肥胖的中年男性。他眼睛睁得老大,眼白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狰狞可怖,透着这样的不甘。血液浸透了他的西服,在灯光之下,他的领口被染成深色,隐隐泛着刺眼的白。
“初步预测是昨晚十点遇害的,具体还得看法医。行凶地点就是这个房间。死者一刀毙命。这房间里除了死者躺着的地板外,其余的地方没有发现飞溅的血迹。凶器被凶手带走了。昨天晚上,酒店的监控系统被黑客入侵了,因此也没有任何监控线索。”
这位健壮的警官名叫威廉•艾利斯,也是一位高级警官。他以勇猛无畏,刚正不阿在警界闻名,但性情急躁,做事有时会欠缺考虑。他与玛尔塔同级,也与她互为搭档。
在玛尔塔查看尸体的时候,他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到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
“谋杀!”认真查看过男尸的状况后,玛尔塔目光一凝,转头看向威廉,笃定地说道。
“嗯,是的。”
对玛尔塔的结论表示了肯定,威廉幽深的眼中透着丝丝忧虑,他看向尸体,沉沉地道:“死者的衣着上并没有与他人争斗的痕迹,凶手必然早有预谋。”
“刀法也不错。”凝神看着着尸体心口上的洞穿,玛尔塔嘴唇抿成一条细线:“一击毙命,死者根本来不及反抗。哦,他甚至没办法呼救,脖子上红印是凶手留下的吧?”
威廉认真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么说,犯罪的过程便很好推理了。
凶手制造与死者独处的机会,把死者引入房间,趁其不备之时,一刀刺向死者的心脏,同时掐住死者的咽喉,令他无法发出声音,向外呼救。
至于剩下的,便是处理现场的事了。
这件案子,从头到尾,就是一件毫不起眼的谋杀案。凶手可能是死者的商业对家,或者与他结下什么乱七八糟的恩怨的各种人,而调查的重点也会放在这里。
但是——
“所以呢?威廉。”
观察了尸体好一阵子,玛尔塔没再继续询问,而是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定定地看着威廉。
“所以呢?”她似笑非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句:“威廉,你也是高级警官。你和你的下属不会因为一件普通的谋杀案就这样严阵以待。说吧,还有什么线索,你没有告诉我?”
她知晓,威廉神经是粗了点,但不至于完全没有推理能力,去苦恼这关于找寻凶手的差事。如果真只是普通的仇家谋杀,那么,这明明是调查调查死者的关系网便可以有头绪的事情,他却还要在案发现场与其余的警官这样严肃地商量对策,浪费掉宝贵的时间?这说不过去。
总而言之,这个案子普通得太怪异了,与刚才他看向自己的时的担忧,充满了尖锐的矛盾。
听见玛尔塔的询问,威廉咬了咬下唇,晶亮亮的黑眸里透出了丝丝复杂。半晌,他才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瞒着你的,只是,调查这件案子,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找出凶手。因为,凶手是何人,我们早已熟知。”
平淡的语气所带出来的一段话,却让玛尔塔的心中翻起了汹涌的波涛。她歪着头,全然一副没有听懂的模样。
“什么熟知?莫不是警局的人?”
瞧着威廉也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玛尔塔微微一怔,眸中的不解更深了几分。
玛尔塔的回应有点惊到了威廉,他愣了愣,随即迅速摇了摇头——他虽直率,却也知分寸,警局里有内奸这玩笑,可万万开不得。
见威廉果断地否定了自己的答案,玛尔塔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还悬着一颗心——不是警局出了事,难道有什么悍敌来了不成?
威廉依然没有正面回答玛尔塔的问题,而是走在玛尔塔前边,回头示意她跟上,引着她,一路走到了窗边——这离尸体不远的地方。
大手一张,他把窗帘扯到了一边。随着墨绿帘子的飞扬,玛尔塔才发现,窗帘挡着的墙上,竟有人以鲜血为颜料,绘出了一个小小的,诡异的图案。白色里突兀的暗红,如蛇,如箭,明显又瘆人。
熟悉的手法,熟悉的...
玛尔塔瞪大了眼,心中已然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