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毫不意外地胜利了。英军势不可挡,可怜的弱小国家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奈布站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这是他祖国的土地,也曾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现在却变成这副鬼样子。
该死。他暗暗骂道。
是战火让它夷为平地,是可恶的入侵者让它失去了以往的辉光,但同时——他向不远处看去,那边有几个人影,是在清理战俘。他能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不过是看错了也不一定。他总能隐隐约约看到这些战败的同胞在向他吐口水,听到他们大声地叫嚷着些肮脏污秽的词语。
他又想起几天前。具体什么时候是记不清了的,但他将永远记得那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被他用相同的武器刺穿身体的时候,那副惊骇,不解,而愤怒的表情——又或者还是看错了。但他似乎能听到耳边有责骂的声音,在责骂着什么他听不清,但估摸着是在骂他叛徒。库尔喀弯刀沾上了库尔喀人的血液,这是何等可耻的事情。
哦,这下听真切了。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狠狠踢向那些不老实的俘虏,那些只是想活动活动筋骨的可怜人。狗在斥责没有屈于做狗的同胞。这又是何等可笑的事情。
“萨贝达,别愣着了!”他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快来帮忙,准备回去了!”那声音里带着些欢快的意味。
是啊。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该回去了。至于狗和同胞——
有什么比活着回家更重要呢?
——————
归乡的火车是个补觉的好地方。
“我想退役了。”他听到邻座的同伴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嗯?”奈布抬起眼皮看向他。他看到同伴左手边座位上的人正斜斜地靠在他怀里,黄昏的光打在他们身上,让两人身上少了几分战场上杀伐果决的气息,看起来颇有几分温馨,但对于刚从战场上走下的士兵而言,无疑有些不相衬。
他眼前忽然闪过一位白衣少年的身影,脸上总是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虔诚和沉稳,在他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轻轻缠上几层像他一样温柔纯洁的纱布,再系个看起来与他格格不入的蝴蝶结。
他自己当然会处理伤口,但每次男孩处理的地方——说来还有点幼稚——但总是那么轻易地就不疼了。
身为军人,他在谎报年龄入伍后似乎就理应不知道什么叫疼痛,只有他还会满脸心疼地问他疼不疼,然后一拍脑袋说当然疼,会很疼。他总想在这时候提醒他这种伤口不算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总是说不出口,隐隐约约是在期待着接下来的嗔怪。
男孩总会边给他包扎伤口边抱怨他不懂得爱惜自己,然后在他的沉默里为他的脸颊留下一个带有几分羞涩的轻柔的吻。他不想在他洁白的衣袍,白皙的皮肤,殷红的嘴唇上留下鲜血的印记和腥涩的味道,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最期待的。
“嘿,萨贝达。”晃过神来,他才听清同伴在讲些什么。“我们要结婚了。”他的同伴把棕色的眸子转向他,“你会来祝福我们吗?”
“会……当然会。”他说。他的同伴似乎没有听出其中敷衍的意味,低头亲了亲熟睡的恋人,然后瞥了一眼沉思的奈布,和怀里的人相拥而眠。
我当然会祝福你们。奈布看向窗外极速掠过的景色。夕阳给眼前一切逆光的景物镀上一层金边,刺得眼睛有点疼,分泌出咸涩的液体。
那么,会有人祝福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