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大多数时候，都是我穿姐姐穿不了的衣服，然后再传给弟弟。我们明白家里的囧领，并不会有所抱怨。

有时候，妈妈也会带我上街去买衣服，可是我并不领情，我总说，我不喜欢穿新衣服。妈妈于是到处大呼奇怪，说，我家李娅是个傻子，不喜欢穿新衣服。

可事实上，我并不想看见妈妈窘迫的样子和那些商贩讨价还价的样子，而他们有时候对妈妈口出恶言的场景让我的心常常揪着疼，为此，我打造了一个不爱穿新衣服的人设。

事实上，我羡慕姐姐，羡慕她的新衣服。有一次妈妈买了新的短裤回来，给我和姐姐一人一条，我和姐姐都不约而同的喜欢黄色的那一条，而对粉色嗤之以鼻。为了得到我喜欢的黄色，我就说我把黄色的放起来了，我要这个。害怕姐姐找到它，我把它偷偷藏在了米柜后面，可是过了几天我再去拿出来的时候，发现那短裤竟已经被老鼠咬坏。为此，我心疼，后悔不已。也被姐姐嘲讽一波，而妈妈也是露出了不忍的颜色，我更加觉得自己不可饶恕了。

而后来我也才明白，我学前班的学费，也是妈妈欠着学校老师的，老师见我们家困难，少收了一百来块，而在过年后，将一只猪卖掉后，我们才将欠的学费给了老师。因此，妈妈常常在杀猪后，将好的猪肘子，猪心，猪肝给老师背去。

我的妈妈，有时候对我们很凶，没有耐心。可有时候我明白，妈妈也有一颗不忍的心。

有时候，她将我们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猪油，割下来，将冬日里的大白菜砍下来，装进复合肥袋子里，送给从家旁边路过的老人手里。他一个人在我家山顶上住，养了十几条狗，每天，那狗都在顶上汪汪汪直叫，我还小，还没上去过，可姐姐去过，他们都不敢靠近，他们说那狗凶得很。那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要养那么多狗，现在我大概明白了，他大概也抵抗不了那常年的孤单，他大概也不忍心，那些狗生了小狗后他又继续养着，如此成了一个庞大的狗队伍。

其实，我们后来也养了一只狗，是姐姐从舅舅家背回来的。

那是一只小小的白色狮子狗，它在背篓里，和梨装在一起。那一天简直是我最幸福的一天，那小狗是那么可爱，那么不可思议。

我们围绕着它，它哼哼唧唧的诉说自己的委屈，和手足无措。我们将它抱起，又拿来剩饭剩菜给它。可是它并不为所动。

我们兴高采烈，忙前忙后的为它准备床，为讨它欢心。

可是第二天一起来的时候，还是发现它不见了，夜晚还下了雨，我们都冲出门去四处寻找，妈妈说，下雨了，如果它在外面淋了一整晚的雨它会被冻死，我们都忧心忡忡，一边啧啧的叫唤，一边寻找。终于，妈妈在竹林里找到了它，我们将它擦干净，然后它开始吃饭。于是它慢慢稳定下来，我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它花米啦。从此后，它总是鞍前马后的奔跑，乐此不疲，送我们去上学，被我们赶回去，然后在山门前等我们回家，兴冲冲的冲下山来迎接。我们给它吃烤红薯，吃糖果，甚至不需要我们将糖果纸扒开，它能够应付自如。吃糖果的时候，它转着圈，跑来跑去，吃完后又眼巴巴的看着我们甩尾巴，好像说，再来一颗，再来一颗。

我爱花米啦，它给我带来了很多的童年美好回忆。有时候，它被邻居家的狗狗带坏，偷吃了刚生的鸡蛋，被妈妈教训的样子滑稽极了。妈妈一边握住它的手，一边像训小孩一样凶它，它的耳朵耷拉的更低了。

它的毛发太长，常常挡住它的眼睛，我们总是拿出剪刀替它修剪好，然而这还是抵不住它肚子上的毛发打结。因为常常吃汤泡饭的缘故，它嘴巴的胡子总是一扭一扭的。

后来，它长大了，它成为了妈妈，有时候我们几个孩子盯着它，怕它和什么丑不拉几的狗子处对象，见到那只地包天就棒打鸳鸯。

那些小狗仔出生后，总是哼哼唧唧的叫唤着，一个个圆滚滚的，可爱极了。它们身上的奶狗香味总让我十分着迷，忍不住挨个拿起来摸一摸，闻一闻，亲一亲。

在它陪伴我的几年我多了许多的快乐回忆，可是很多时候，悲伤也在快乐里潜藏，随时做好袭击的准备。

它得了皮肤病，毛发脱落，露出红斑，变得日渐消瘦，可怕，在农村，并没有宠物医院，再者连学费都交不上的我们也没有钱去医治它。妈妈害怕它会传染我们，并不让我们靠近，甚至不给它饭吃了。

有时候我在屋檐下吃饭，它远远的凑过来，那可怜巴巴的眼睛，让我的内心备受煎熬，乘妈妈没有注意的空挡，我还是会给它吃，可是一旦被发现，我就免不了被一顿痛骂。

我不懂，我觉得妈妈实在太狠心了，它可是那个花米啦呀，最开始小小一只，它来到我们家里，最开始活蹦乱跳的，最开始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去上学的，最开始让它握手就握手的。它多么乖巧，多么无辜。背地里我偷偷流过眼泪，可是，没有办法，在这个地方，生命似乎不值钱。

我被迫接受现实，而我的心像是残缺了一块，像是我在一刀刀的割碎它，它得身体，灵魂，眼眸。我们都在期盼它早日死去，可事实上，它又拖到了冬天，甚至冬天的时候，它那瘦弱的身躯竟然下了一窝崽。那个下雪的夜晚，我们打着手电筒，去看望它在猪圈的稻草堆里的崽，我们震惊了，都没有想到它那么瘦弱，又何曾怀孕呢？我感觉到更加歉疚。

妈妈也动容了，给它煮了几个鸡蛋，它吃了后就立马奶起孩子来。可是不幸的是，那几个狗崽子也定然得了皮肤病，没多久就相继死去了，妈妈直接把它们扔进了粪池里，说真的，我害怕极了，害怕见到粪池里漂浮着它们的尸体，可是，在这个地方，生命不值钱。

我知道，我已经被伤过很多次，每次花米生狗崽之后，妈妈都会问有没有人要，没人要留把满月的小狗放到马路梁子上去，如果它们足够幸运就会被路过的人带走，我时常祈祷，有人会怜悯它们。也听说过，有人带走一个，甚至有的人在捡到小狗的地方扔了五毛钱以做聘礼。

可是，这种对于小狗的喜欢，失去，甚至看到它们的流逝，对我来说，如同蚂蚁啃食着我，让我恐惧，让我愧疚，让我寝食难安。

终于，开春后的某一天，姐姐跑回来说，花米啦死在了邻居的牛棚里，我们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终于，它终于结束了它的痛苦。

吃过早饭后，妈妈去地里干活了，吩咐我和姐姐，找个地方将它埋了。我和姐姐很大概都是爱它的，都想要送它最后一程，再给它找个好地方。我们在竹林里挖了一个深深的坑，然后将那瘦骨嶙峋的放进去，它已然僵硬，一场生命，一场回忆就这么流逝。

我在心底里许愿，希望它灵魂安息，希望它来世不要再做小狗了，希望他也不会有病痛，希望有人能够彻彻底底的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