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阙发现尊上最近很奇怪,动不动就发火,有时半夜醒来对着空气叫“长珩”,那声音凄厉无比,仿佛痛苦至极。有时又喊“萧润”,嘴里喃喃自语,殇阙不好说什么,明明里面的人是尊上,自己却觉得有些陌生。
殇阙是龙,对于爱恨情仇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但是面对每夜都痛苦无比的尊上,殇阙心想,他大概是爱长珩的吧。
毕竟业火已经消失了。
殇阙用法力封住寝殿,外人看不到也听不见里面。他趴在树上,最近尊上要自己杀了一些人,有些呆在尊上身边很久了,有些殇阙都没什么印象。现在苍盐海有一部分人已经开始秘密联合到一起,准备造反了。他们说尊上喜怒无常,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殇阙却觉得不是的,尊上应当是知道些什么,只不过他不说而已。
巽风殿下也被尊上放出了魔陵,最近倒是没什么动作。
“喂!大黑龙!”
殇阙低头,看见了站在树下的女孩。
“快下来啊!”
殇阙从树上跳下,落在她身边。女孩似乎是跑了很久,头上有些细微的汗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好像不是苍盐海的花,殇阙想,是人间的吗?
结黎伸出手在殇阙面前摇了摇,问道:“怎么了?还走神。”
“没什么。”殇阙看了一眼她提着的篮子,问:“你来做什么?”
“嬷嬷做的鲜花饼。叫我拿给尊上,他是不是在发脾气?还是你给他吧。”结黎很小的时候就被嬷嬷在魔林里捡到,一直放在身边养着,长大了一些就被派给东方青苍做侍女了。嬷嬷也是看着东方青苍长大的,已经是上一辈里少数活着的老人了。
殇阙接过篮子,对着结黎说:“我会给尊上的,你走吧。”
“喂,”结黎插着腰问,“你是不是不开心?怎么一副扑克脸。”结黎时常跑到人间去,很喜欢人间的东西,学着那里的人讲话。
殇阙不知道扑克脸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他摇摇头,没说话。
“啧。”结黎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殇阙。“咳咳,”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本姑娘做的。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朝殇阙挥挥手,“我走了。吃了我的饼,就别绷着张脸了!再见!”
殇阙手里拿着饼,似乎还带着香气,他打开黄纸,露出里面的芯来。确实长得不怎么样,鲜花都没压碎。他咬了一口,一点都不好吃。但还是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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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走到卖桂花糕的婆婆面前,轻声道:“给我来一盒吧。”
婆婆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清俊的面孔,她温和地笑笑,一遍做桂花糕一边随和地聊天:“又来了啊小伙子。”
“嗯。”祁彦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还没追到人家姑娘啊?都这么久了,你长得这么俊,哪个姑娘会看不上你?”
“他很好。”
“知道啊,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实在不行你可以好好跟她聊聊嘛,说不定她也喜欢你呢。别怪婆婆多嘴,有时候什么都不说错过了会很可惜的。”
祁彦笑笑没说话,婆婆把做好的桂花糕递给他,祁彦把银钱放在桌上,接过桂花糕说了一句:“谢谢。”
他每个月都会来买桂花糕,有时自己吃,有时分给路边的乞丐。离下山已经快一年了,祁彦变得越来越随和。他每天都在想萧润,但他学会了克制。他不再像从前一样一直想要个结果,知道对方过得很好,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祁彦知道自己和常人不一样,他对大多数人没什么感情,大众口里的亲情友情爱情他全然感觉不到,所谓的仁义礼智信他也只是做做样子,温和有礼是他的表面,占有和掠夺才是他的本质。他是狼,但是为了萧润,他愿意做狗崽子,守在他身边。
可是后来他克制不住那份感情,所以那天晚上他对着萧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凑上去轻轻地吻萧润的嘴唇,萧润没有躲开。他欣喜若狂,抱住萧润,把他按在自己怀里。那时他已经比萧润要高了,他以为萧润也喜欢自己。
“对不起。”
他听见萧润说。萧润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眼圈都红了。
“对不起。”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萧润哭,他以为像萧润那样的人是不会哭的,太乙死的时候他没哭,穆灵走的时候他也没哭。一阵刺骨的寒冷袭上心头,祁彦也落了泪。
“你就这么讨厌我?”祁彦擦去萧润眼角的泪水,感到痛彻心扉。
“我会离开的。”
他什么都没拿,他上山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下山的时候也什么都没拿。他孑然一身,从来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他一直都知道。
祁彦在树下站了一夜,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无用。萧润没喜欢过自己,祁彦摘下树上的一朵桃花放入胸口,他不恨,只是很痛。他很想打开房门,声嘶力竭地问萧润:“为什么我会这么痛啊?”
可是他不能。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他听见了穆灵走之前和萧润说的话。
“生死劫非灾非难,而是一个人。”
“他必须死,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这一切早已注定。”
“他就是你的生死劫。”
“除了他死,无法可解。”
他下了山,离开了萧润。或许这才是我们的宿命。祁彦吞下一块桂花糕,可明明是甜的,为什么还是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