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梦的后续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他的儿子没有消失在狼群中,也没有被狼群撕咬啃食。他被自己完好无损的带出了山林,还坐在自己面前,安安静静的喝茶。
梦里的一切变化都毫无预兆,郎明月只喝了一口茶,四周就变了模样。
从热热闹闹的茶馆变成了一间不大的屋子,但桌椅板凳俱全,应该是长生的家。
长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只兔子,挤在小厨房里,说要给他做饭。
过于强壮的身子在狭窄的小厨房里有些施展不开,长生缩着胳膊和腿,但一转身,还是把一旁的砧板给碰掉了,匆忙去接时,又一脚踢上了旁边的水桶。
水哗啦啦的洒出来,长生连退几步,“嘭”的一声,男人撞在墙上,整个屋子都在颤动。
郎明月:“……”他在里面和自己打架吗?
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几分钟后,一道红烧兔肉被端上桌。
还有一碗青菜和白粥。
长生局促的站在一旁,两只手紧张的不断摩挲。
郎明月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可恶!
没有味道!
果然,梦始终都是梦。
但顶着那道炽热的目光,郎明月只好又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嗯~还是没有味道。
“很好吃。”郎明月努力让自己保住长书的人设,他轻轻的笑了一声,柔着声音说:“谢谢爹。”
长生撸起袖子就要出门怒抓十只兔子。
郎明月:“……”
经过好一番的口舌功夫,长生终于老老实实的坐在了他的旁边。
生活不易,郎明月叹气。
“爹,我是长书,真正的长书!”郎明月摸着胸口认真的说。
“爹知道爹知道!”老父亲流出了感动的泪水。
这是唯一一个,打破噩梦的长书。
那这个肯定是真的。
“爹,你听我说,害死我的人,不是林少爷。”郎明月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不,是假的。
长生慈爱的拍了拍郎明月的头。
“爹,真正害死我的是绑匪。”郎明月接着说。没关系,他信不信暂时没那么重要,得让他明白有这么一个可能。
果然,长生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我知道这些年您过得很不好,我和娘都看到了。”郎明月说:“但活在愧疚悔恨里的人,不该是您,也不该是林少爷。”
“你……”长生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郎明月也是现在才发现,掩藏在那双眼里的,不是阴鸷和狠厉,是疮痍和悲痛。
一双鹰眼旁早就爬了数道纹。
这是一个靠着仇恨活着的父亲。
“绑匪有三个人,”郎明月移开目光,转而看向桌子上的饭菜,“一个被狼咬死了,另一个被林少爷杀了,还有一个,他还活着。”
既然长生选择恨,那也应该是恨一个该恨的人,报该报的仇。
“他是谁?!”长生双眼红的滴血,他扶着郎明月的肩膀,尽管面上已经扭曲,但手下的力道依旧很轻:“书儿,你告诉我爹,是谁?!爹去杀了他!爹去杀了他!!”
“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爹,我找不到他。”郎明月的眼里有藏不住的难过和一些不易察觉的害怕。
长生心如刀绞,他把自己的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别怕别怕,书儿别怕。”
“爹会找到他,爹一定能找到他!”
“爹,不管怎么样,”郎明月靠在他的肩膀上,“你要好好的活着,知道吗?”
长生没说话,只是不断的拍着他的背。
郎明月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样利用长书的父亲到底对不对。
如果不让长生知道这些,那他依旧会日复一日的梦见林泽把长书推到狼堆里,对林泽的恨意只会增不会减,最终他会被仇恨蚕食,杀掉林泽。
但如果让长生知道这些并且相信了,那林泽就能活下来,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可以走人了。
这对他,对林泽,对童真来说,都是有利的。
唯独对长生不公平。
哪怕最后一个绑匪被找到,死在长生的手下,长生也不会觉得解脱。
他的儿子和妻子,是真的不在,真的离他而去了。
报了仇之后,又拿什么来支撑他活下去呢?
郎明月抬起手,回抱住长生,并且有样学样的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
时间一到,他在长生的怀里散成光点,消失不见。
“001,”郎明月坐在床上,拿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又将头抵了上去,“长生要怎么办呢?”
“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001显出实体,陪坐在他的旁边,“那你觉得,对长生来说,什么才是活着?”
郎明月“嘶”了一声,“对很多人来说,没死就是活着,但也有人觉得,有钱有权才是活着,或者是有家人,有朋友,有梦想……”
“每个人觉得活着的意义都不一样,为了什么而活也不一样。”郎明月说着说着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长生无父无母,自己一个人学着长大,顽强的活着。后来遇到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又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家庭美满,生活幸福。”
“那些年,你觉得自己在活着了吗?”郎明月忍不住对着长生发问。
但很可惜,长生回答不了他。
“后来儿子惨死,妻子郁郁而终,”郎明月看着虚空中的一点,轻声问,“你现在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你是不是和妻子死在了同一天,死在了妻子和儿子的墓前?
001目光柔和起来,他把被子拉起来盖在郎明月的肩上,放低声音,“对长生来说,每日都能见到家人开心快乐的笑脸,就是活着。”
“但他的家人被人害死,身为父亲和丈夫,他只想找到真正的凶手为家人报仇。”001把郎明月团成一个球:“所以,你没有做错。”
“郎明月,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