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

“咔”

枪里没有子弹。

李瑾感到手中的枪仿佛有千斤重，她缓缓收手，又抬起，从髻上抽出一根发簪，

“徐以舟，这是你送我的，我今儿就还给你。”说罢，将簪子狠狠向前抛去，直刺向徐以舟的胸口。

一切来得无比突然，徐以舟刚回神要躲，却已经被一个身影猛地扑了一个踉跄，后脚不稳，与那人一同跌到地上。

熟悉的温度和味道，许岚的肩头殷红一片。“李小姐！”本田奈晋从后扣住李瑾的手腕，将枪丢在地上。他抬头看着徐以舟几人，眼神中夹着丝丝悲凉，“我想，是我束手就擒的时候了。或许这本就不是一场正义的战争。”如释重负般，摊了摊手。“本田奈晋你个叛徒，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大＊＊帝国？”工藤原中不顾反绑的双手，冲他大喊，又用日语狠狠地骂了几句脏话，小警卫踹了他一脚，才收敛了下来。

本田奈晋看看他，又看看李瑾，“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生在这个国家吧。”又玩笑似地问：“李小姐，我这种人，是会下地狱吧？”

“我不知道，如果有下辈子，定不要这么荒唐才好。”李瑾苦笑。

月光如水，暖灯灼灼，最后都一样随风而起，不知要飘向何处。

卧房里，许岚脸色苍白，那发簪的尖端小半部分插进皮肉，血浸湿了整个肩头的布料，随着尖锐物猛地抽去，他倒抽一口凉气，出了额头满是冷汗。

“忍着点。”徐以舟扯去与血肉粘连在一起的布料，娴熟地为他包扎。

不想许岚猛地吐出一口浊血，眼前昏黑，他只得紧抓住徐以舟袖口的铜扣，努力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徐以舟将许岚按进自己怀里，揉搓着他瘦削的后背，“这怕是中毒了，我刚叫人去请大夫了，再忍忍，大夫马上到，忍不住了就咬我…嘶！”他话还没说完，肩颈处就传来一股钻心的痛，许岚死死勒住他的腰，喉中发出极小的呜咽声。

过了许久，许岚才松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挣开徐以舟的怀，侧卧在床上， 迷迷糊糊要睡。徐以舟真怕他毒发一觉昏睡过去，正要叫喊醒他，门外就传来叩击声，徐以舟知道是陆柒将大夫请来了，应了一声“进来”，就见孙大夫提着药箱火急火燎地一路小跑进来，侧身越过徐以舟，直往许岚身边去。

“哎哟三爷啊，您怎么总让许老板跟在您身边受罪呢，你看看，才不到一个月，这又…”孙大夫是扬城小有名望的医生，也是许岚的头号戏迷，心里自然着急。

他从包袱里抽出几根银针，又为许岚把脉，约莫类一刻钟的时间，啧啧称奇：“金藓？这种毒甚是罕见，明朝时期倭寇常用的一种毒，我还当在明末就失传了呢。”

徐以舟担忧到“可是无解？”

孙大夫摇摇头：“这世间还没有我解不出的毒呢，况且倭人用毒在奇，不在烈，也不在难解，在毒性蔓延到心脏之前解毒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金藓奇就奇在它可将伤痛放大，在毒发前人因疼痛而死，三爷，在还这期间万万不能送让许老板受伤啊…”

徐以舟颔首，孙大夫又说：“我这几副药灌下去，许老板会因快速排解毒素而高烧，烧退下之后，就万事大吉了…”

“多久退烧？”徐以舟问。

“那得看许老板造化了。”

孙大夫走后，小炉留咕嘟咕嘟地煮着，屋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待药煎好，徐以舟在手上沾些凉水，轻拍许岚脸颊，将半梦半醒的人拉起来，喂他喝药。

许岚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徐以舟端药碗的手，被苦味侵占，半睁的眼眸中满是不情不愿

一碗药好不容易见了底，许岚无力似地顺势歪进徐以舟怀里。但兴许是药物的刺激，许岚的神经无为比清醒。徐以舟下意识地搂紧，又怕他不舒服一样将人安置在床上，整理好被褥，坐在床沿开始翻看上面刚下来的电报﹣﹣李瑾一事事关重大，够他忙上一阵子了。

--李家不是在北平有外贸吗，你猜猜，他们和日本人的关系怎么样。

徐以舟猛地起身，去给老宅打了一通电话。

“小舟？”徐以平懒洋洋地开口。

“二哥，下个月你是不是要去北平和李家做一些生意的谈判？”

“对啊，怎么了，听说还是和外国人的生意，能大赚一笔呢？。”一听到生意，徐以平就来劲了。

“下个月我替你去，李瑾的事想必你也不是不清楚，我怀疑李家那儿也不干净。”

“亏本？你承包的那些个戏楼影院够你吃几辈子了，还在意这点？”

“行了，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扬城也不太平，你多注意点。”

“许岚？你惦记他做作什么？弟媳妇？哥你…”他又像豁出去一般，轻声道

“哥，你又说对了。”

--毕竟在自己亲哥这儿，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等他再回到卧房，许岚早已侧身熟睡，徐以舟怕半夜再出什么变故，检查了一下许岚的伤口，确定不会碰到，也侧身背对着他躺下。

夜里静得只能听到许岚均匀的呼吸声，徐以舟一晚倒也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约莫是太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了，清早醒来，不知许岚何时已经钻到了自己怀中。

兴许是压到伤口的缘故，他秀眉轻蹙着，额上还冒出一层细汗。

徐以舟忙慌着将他的身子扶正，拭去额头的汗珠。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江南小院里，一个男孩拉着一个小白团子的袖口问。

“许岚，很美的名字，我以后可以叫你好阿岚吗？我叫徐以舟，以后就是朋友了。”

绵绵雨丝下，捧花的少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青涩笑容。“阿岚，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瓢泼大雨中，仍是那个人，脸上写满不可思议。锣鼓喧天，红纱慢怅，那人拉着他的手，"阿岚，爷今儿就下嫁给你了，怎样。"

许岚猛地坐起身，后背浸湿，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的结尾，甚至有些荒诞。

徐以舟怎会下嫁给我，他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到…思绪未断，许岚就对上了床边徐以舟炽热的眼神。

“醒了？真能睡，第三天了。”徐以舟递给他一杯温水，到窗边抖开窗帘，刺目的阳光逼得许岚眯起双眸。

抿下一口温水，心中涌起几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