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各怀心事,少年们想法不同。
耳听未必为虚,眼见不一定为实。
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其实也有人一直陪着你,有些事有些人,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江洋以为时零欺负他是讨厌他,所以怕他。
时零以为江洋怕他是讨厌他,所以欺负他。
因此,江洋更害怕他,时零更欺负他。
有些时候,他们都只是想在彼此身上找存在感。
所以江洋会甘愿被欺负,所以时零会欺负他。
我为你抄作业。你为我教训欺负我的人。
你为我抄作业,我为你教训欺负你的人。
这就是等价交换,两位少年不知不觉间达成的交易,一个藏着小小甜蜜的心照不宣。
这是江洋和时零的相处方式。总有一天会到头,不是高中毕业后一人出国留学一人在本地读书的时候,而是江洋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被时零母亲害死的时候。
少年们的心里有两种互相矛盾的感情和两种不同的真相。
“呵。”时零不屑道:“你以为你有这个资格吗?”
江洋五年未归,也未和家里有过联系,昨天突然回国,时零听到后立即从外省赶回X省,用了八个小时的时间坐飞机,在第二天早晨终于回到了时家。
江洋浇完花回时宅,路过客厅就看见了一个高瘦的少年坐在沙发上烦躁地翻阅一本时尚杂志。
江洋抿了抿唇,冷冷淡淡唤了声:“哥。”
时零抬头,把杂志摔到茶几上,杂志在玻璃上划了几秒,拖着长长刺耳的尾音,最终停在了边缘。
江洋只是看了眼,抬脚就往楼上走。多年不见,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臭。
“江洋,你敢再走一步试试?”时零冷冷威胁道。
江洋转身一笑:“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时零一睹,看着他的眼睛和笑容,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
江洋的确在校,可是不是时零喜欢的那个柔柔的笑,而是一种冷淡疏离应付式的笑。
时零嗅到了一种威胁的气息,似乎眼前这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随时会化为恶狼,咬你一口。
如果说,江洋只是成熟了长大了,还勉勉强强说得过去,但感觉还是有点不一样。他的乖顺变成了极力隐藏的锋芒,似一只准备复仇的兔子,黑化后失去了温顺 似乎随时会跃起来咬你一口。
时零走上前,江洋一直保持着时零看来虚假得要死的笑容。
时零冷冷看着江洋,几秒后冷笑了一声:“果然是没心没肺。”
“哥。”江洋笑道:“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时零抓住他的手腕,语气森然道:“收起你的阴阳怪气,别这样对我笑。”
江洋收敛了笑容,语气依旧冷漠得客气:“哥要是不喜欢我笑,那我以后就不笑了。”
“江洋!”时零生起无名火,对他吼道,仿佛一下秒会将他撕碎。
“我在。”江洋低着头温和应道。
时零感觉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甚至在生自己的气。
“没事了。”时零涌起一股无力感,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番,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像个幼稚的小孩乱发脾气。似乎江洋总能让他生气,可悲的是时零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江洋点了点头,转身之际笑意全无,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夜里,江洋做了个噩梦,真实得像亲生经历过一般,埋藏在心底很久的恐惧席卷全身,黑暗与害怕,绝望和哭泣。
噩梦过后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眼皮沉重,四肢像被人紧紧禁锢般无法动弹。
脑子却清晰得可怕,想要睁开眼睛却一阵晕眩。噩梦的情景一清二楚地呈现在脑海中,反反复复,折磨你的神经,吞噬你的意志,周围的寂静和无可预知的危险,正把他的意志一点点击溃。
江洋崩溃到了极点,无尽的黑暗袭来,将他的包裹吞噬,坠入了黑暗的漩涡,下一秒就要被湮没。
偌大黑暗的房间里,满是浓浓的玫瑰信息素,剧烈而火热。
“江洋?江洋……”
江洋意识朦胧间,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似冲破黑暗牢笼的一束光,江洋就像看到了希望的雏形,用尽力气的力气挣扎,双手伸向那道光……
“江洋?江……”
时零叫了无数遍他的名字,坐在床头看着眼皮隐隐挑动的江洋猜他定是在做噩梦,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有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江洋猛的坐起来,额间冒了层薄汗,汗珠顺着太阳穴滑至脸颊,没入宽大的睡衣衣领。
他感觉到了身边坐有一个人,僵硬地转头。
可能是时零只开了台灯,房间里只有橘黄的暗光,江洋眼睛一下子没适应光线,咋一看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啊——”
江洋捂着嘴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时零第一次听到江洋惨叫,愣了好久,才道:“叫什么?胆小鬼。”
虽这么说,还是起身去开灯。
“啪——”的一声,整个房间顿时明亮起来,时零抱着胸看着还未从恐惧中走出来的江洋。
江洋屈膝抱着被子,双手捂着脸,摸到了一手的汗,凉凉的,黏黏的。
过了好久,江洋的呼吸才渐渐平稳过来,意识也清晰了,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身旁的时零。
时零目光深沉。
几个小时前,江洋还是玩世不恭冷冷冰冰的样子,现在却像个受了惊吓的兔子,缩成一团乞求安慰。
果然,再怎么凶,兔子总归是兔子,受惊的时候也会害怕难过的时候也会哭泣,开心的时候也会蹦跶两下。
江洋就像一只兔子,可爱得紧。
“你怎么在这里?”江洋依旧捂着脸,闷声问。
时零回答:“爸叫你去书房。”
“哦。”江洋有些倦意:“我一会就去。
“还有,把你信息素收一收,你是在勾引我吗?”时零说着,起身去把窗户打开,让信息素的气味飘散出去,呼吸也不由急促了一些。
该死,他不知道他的信息素有多么诱人吗?
“你可以走了。”江洋冷冷道。
不知道是不是时零的错觉,江洋的声音带有些颤音。
“现在就起来。”时零不由分说就掀开他的被子,拉他的手臂似乎要把他拽下床,却在一瞬间僵住了:“你……哭了?”
“你才哭。”江洋边说边回头别过脸,眼角的泪花折射出柔美的亮晶。
他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闹别扭的小孩。
时零好气又好笑:“行,你没哭把脸的口水擦干净再去书房,别让爸等久了。”
时零走了,江洋才去厕所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脸色憔悴的少年,头发还滴着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没入衣领,湿湿的,十分难受。
他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走出厕所时看到了敞开的房门,有位黑衣少年倚在房门的墙上,露出一小半身体。
江洋烦躁地把毛巾扔在沙发上,回国后天时零的话似乎多了许多对他似乎没再那么冷淡,江洋感到有些奇怪。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除了极其强大的想象力,还有着像江洋一样的自虐倾向。
他不想时零突然变成这样。人都是这样,蚊子咬你的时候你会觉得烦,可你还是喜欢在红包上印“十字架”,伤口结痂的时候,总会时不时去挠一下。不只是为了挠痒,其实内心是想要那层痂抠下来。虽然你无比清楚那样会很痛,伤口甚至会留疤。
以前时零欺负他的时候,江洋并没觉得有多委屈,反而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不欺负自己,时零是不会理他的。比起这样,江洋更愿意接受这种方式。
虽然江洋也萌发过“其实时零对他挺好的”想法,可是每当对上时零冷淡带着一丝鄙夷的眼神时,这种想法就被狠狠扼杀了。
其实,很早的时候,江洋就有过当时零的专属Omega。年少的喜欢总是那么突然,那么热烈,来得快,毁灭也更快。
时零有多讨厌自己,江洋心里是很清楚的。
时零的东西除了作业和书包外,其他不允许他碰。
时零的房间他不可以进,他的房间时零想进就进。
下雨时,就算江洋没带伞被雨淋,时零也不会和他共撑一把伞。
时零让同学孤立他。
时零值日的时候让江洋做,自己去和朋友打球。
……
每一件小事,每一处细节,都表明了一个事实:因为时零讨厌他,所以时零欺负他。
“走不走?”江洋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转头看了眼站在原地发呆的江洋。
江洋“哦”了声,抬脚走向他。
和从前一样,时零走在前面,江洋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