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蒲公英又开了。
一朵朵雪白的蒲公英像一把把小伞,随风飘往城市的各个角落。
它们有的落在泥土,零落成泥有,生根发芽有,有的或飘到水中,或掉进下水道,每一朵蒲公英都会落到不同的地方,或被鞋底踩碎,或被扫进垃圾桶,很少能顺利茁壮成长。
这就是城市野生蒲公英的一生,也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执意要在不适合的地方,那么就要承受可能不适合的后果。
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江洋是X省理科的第十名,原来这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可是江洋高兴不起来。他也不知道此时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郁闷。
可能是因为那个欺负他的少年,以后不再那么需要他了。
高中生活结束了,这也代表着他和时零以后的见面次数会大大减少。他不会天天被时零欺负,不用再替他抄作业、替他打水跑腿,也不用帮他编迟到的理由骗老师。
江洋还是不习惯。
就好像是,有人每天打你一巴掌,可是有一天开始他不打了,你就会犯贱地求他继续打你。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它是世界上最深的诅咒,潜移默化影响着你,顺着血液流经全身,渗入骨髓,深深烙印在你的骨子里,很难除却,一辈子都难以磨灭。
时零高考成绩不错,虽然没有江洋考得这么好,但是国内的一流大学也任他挑选。高考后他天天出去和朋友玩,没空搭理江洋。
与其一个人在家孤单地对着墙壁的挂钟,看着时间是怎么一点点地从指针流逝,枯燥且无聊,还不如被时零喊着去跑腿。
江洋内向孤僻,喜欢独来独往,从小到大没交过什么朋友。除了时父和班主任,也没有什么人能真正为他高兴。
学校以他为荣,把他的照片贴在光荣榜上。以后的学弟学妹们路过时,看到榜上那个清秀的少年,可能会驻足多看几眼,心里会羡慕吧。
时父问江洋想去那个学校。
江洋他不知道。
他很想问时父时零要报哪个学校,可是他还是没有勇气问,也不敢向谁打听,他能做的只能是每天在饭桌上仔细听着时父和时零的每一句话,希望能从对话里找到答案。
时父见江洋最近心情不太好,在晚饭时对时零说:“你下次和同学出去玩,带上小洋吧。”
江洋听到后心里有些期待,虽然他比谁都清楚时零是不可能答应的。
本来就没给江洋什么好脸色的时零听到后“砰”的摔筷子,语气犀利道:“凭什么?他想要出去玩就去找他自己的朋友。哦,对了,他没朋友。”
既然江洋想和他出去玩,为什么不直接对他说,偏要时父转述。
江洋低着头,眼眶微涩,看着碗里白花花的大米,轻声说:“时叔叔,不用麻烦哥了。”
“别叫我哥。”时零站起来离开座位,看着唯唯诺诺的江洋,不由得一怒:“我爸只有我一个儿子,他是个Alpha。”
时父叹了口气,像极了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他看着时零走了,又看着心情低落的江洋,安慰道:“小洋,等过两天叔叔有空了,就陪你出去玩。”
“嗯。”江洋眼睛湿润,声音沙哑,始终没有抬起头:“谢谢时叔叔。”
他心里清楚,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
时叔叔很忙。
他也知道,时零是不会允许的。如果他知道时父带自己出去玩,肯定又会对自己发脾气。
江洋最害怕的就是时零生气了。
谁让他寄人篱下,除了时叔叔,没有一个帮他的人。
他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一个可怜的Omega。
时父正准备说些什么时,被一通电话叫去了公司。他一边向江洋道歉,一边穿着衣服急匆匆出门了。
餐桌上只剩下江洋一个人。
江洋的眼泪终于遏制不住落了下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不知道它的下一句是只应未到伤心处。
江洋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伤心时习惯一个人偷偷哭,像只受了伤自己舔舐伤口的小猫咪。
处在迷茫中的他,来不及闪躲,带着遍体伤痕,独自旅行。
江洋决定去米国留学。
一个人了无牵挂,出去看看也好。
时父很支持他,为他打点好了一切,下周一就可以坐飞机去米国。
江洋无聊的时候,就会趴在窗台上看风景,窗户往下看,是被修剪得整齐的花草,花圃里几株玫瑰红艳妖媚,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像极了自己的信息素。
他正发着呆,放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这几天都是国内几所名校打电话来,询问他是否有意愿报考他们的学校,每次江洋都礼貌拒绝,因为那时他还不知道时零要报哪所学校。
可能是江洋太无聊了,也可能是除了时父只有他们会给自己打电话,他转身去听了电话。
他很孤独,希望有人陪他说会话。哪怕只是一会也好。
出乎江洋的意料,不是大学招生的,电话那一头传来一个甜美稚嫩略微耳熟的女声:“你好,请问是江洋同学吗?”
“我是。”根据江洋的推测,她应该不是大学招生的老师或学生:“你是?”
“我是今年毕业于圣林七中的于歆。”
江洋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他道:“嗯。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校长说你也要去米国留学,恰好我也被那所大学录取了。”电话另一边的于歆在衣柜挑选衣服道:“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江洋一下子想起她是谁了。
于歆,她是圣林七中在年级考试成绩一直第二的那个女生,年级第一一直是他江洋。听说她高考成绩只比他低了一分,X省的高考理科排第十一名。
“我……”江洋犹豫了一会,才道:“有空。”
于歆道:“那我们见一面吧,聊一下有关留学的事。”
江洋想了想,才道:“……好。”
于歆给了他一个地址,见面地点在一家餐厅。
江洋第一次和人约会,对方还是一个女alpha。江洋说不激动是假的,他换了件看起来清爽有活力的白衬衫,站在试衣镜前看着瘦削清秀的自己,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提前半小时来到了约会地点。
江洋等了十几分钟,就看见于歆走进餐厅,她看见江洋的一刹那,有些惊讶,走过去坐下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没多久,我也是刚到。”江洋有些紧张,手心有些湿润。
于歆今天穿了一件紫色连衣裙,扎了个甜美的丸子头,整个人看着十分漂亮出尘。江洋在高中时就听到过班里的男生私底下叫她“校花”“女神”“最美的女A”。
“先点餐吧。”于歆拿着菜单道。
江洋点点头。
他们坐的位置靠近门口,没注意到最里边角落几个打游戏的少年。
一个男Omega从卫生间出来,路过江洋一桌,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就像见了鬼似的跑向那几个“开黑”的少年们。
“林毅,你见鬼了?”时零刚结束了游戏,拿了MVP,心情不错,对林毅道。
林毅一屁股坐下来,猛的喝了一口酒才道:“你们猜我看见谁了?”
“谁啊?于校花?”一个少年调侃道:“听说他要出国留学,可怜的林毅啊,要失恋了。”
这群人谁不知道林毅喜欢于歆。除了时零,其他少年都哈哈大笑起来,又一位少年道:“失什么恋?暗恋也算恋吗?”
“你们……”林毅气道:“还是不是兄弟了?”
“所以。”时零勾起了玩味的微笑,道:“你看见谁了?”
“于歆。”
那几个少年一愣,随即放肆大笑起来。
“还真被我说中了。”
“林毅,咱们成年了,要稳重一点。”
时零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笑了笑,道:“于歆而已,终于这么激动吗?”
林毅瞪着这些“损友”,最后瘫坐在椅子上,指着时零道:“这顿你请客。”
“为什么?”时零挑了挑眉。
林毅灌了一口酒才道:“你家江洋抢走我女神,你不应该赔我精神损失费吗?一顿饭算便宜你的了。”
时零的笑意凝固下来:“你说什么?他和于歆在约会?”
“有说有笑的。”林毅伤心道:“说他们没什么关系我都不信。”
时零脸色冷凝,站起来。
“时零你去哪?”林毅被他吓了一跳,生怕他现在过去和江洋打一架。他认识时零这么多年,表面上他对他异父异母的弟弟漠不关心,实际上江洋一遇到什么问题,第一个冲出去的就是他时零。
时零沉默了片刻,坐了回去,低着头一言不发。是啊,他去找他干什么,自己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