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黑暗像一只大手把天地都包裹起来。寒风凛冽，呼啸着似要扑灭群山间那盏孤灯。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是宋轩收到“约会”地址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那是远在郊区的一幢孤零零的二层小楼，隐匿在起起伏伏的山包里，不知道为什么而建又怎么辗转到了陈一凡手里。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甚至破败，但开门迈步进去就会发现，这是一栋舒适温暖的别墅小楼。
“不好意思轩哥，只能带你来这儿，其他地方，我不放心。”
宋轩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的环境，漫不经心回道：“没关系。”
陈一凡很奇怪，自从宋轩假意和他交好之后他似乎变得坦诚起来。他们的对话也不像起初那样充斥着火药味，甚至于最近，他们的交谈乍听起来倒像是朋友。
“轩哥，你看。”陈一凡拿着一枚U盘冲着宋轩晃了晃，“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宋轩警觉地皱下眉头，“什么意思？”
陈一凡微笑一下，起身关灯开投影，操作几下，幕布上随即展映出一段酒店里的影像。
宋轩瞳孔忽得一瞬放大，他对屏幕里的房间陈设印象极其深刻，加之这一角度，这是无数个浸着冷汗惊醒的夜晚里梦中的景象，可怖的梦魇露出狰狞面目将他吃干抹净，这是噩梦开始的地方。
“你不会是第一次看自己的录像吧？你和刘文平时不录么？”
宋轩把攥紧的拳头藏在身后，强压着怒火说：“没有这种兴趣，你别放了。”
陈一凡耸耸肩，关了投影走到宋轩面前，附身用手撑着沙发靠背。
“你们的视频我只存了一份，就在这只U盘里。轩哥，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刘文，想尽办法把他撇出去。如果你答应今晚上陪我，我就把这只U盘给你。以后我只纠缠你，肯定不去找刘文麻烦，你看怎么样？”
宋轩绷紧了脊背，他盯着陈一凡的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仍能看清楚里面闪着的贪婪和狂傲。
宋轩镇定心绪，挑下眉毛，“好哇。”
陈一凡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料到宋轩会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下一秒，宋轩居然抱住了他，浑身像过电一般酥麻，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原始的兴奋感。
陈一凡咽了下口水，急躁得扳过宋轩的脸就要吻他。宋轩反抗起来，抵着他的脸催他去洗澡。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窗外仍是静寂的一片黑，山峦叠嶂像一只只沉睡的怪物。
喀嗒喀哒，门被打开又被关上，茶几上的那只U盘已不翼而飞。
宋轩一路小跑出门，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远山的轮廓慢慢清晰起来。
微弱的光在不远处亮起，缓缓靠近，那是一辆车的车灯。宋轩站在驾驶位的车窗前敲了几下，车窗降下来，是晓风。
“干什么！快上来啊！”
宋轩把U盘交到他手上，“我相信你晓风，你先走，快去报案，我去和刘文一辆车。”
晓风压着嗓子冲他喊，语气急躁：“不是说好了你和我一辆车先走嘛！你快上来，一会儿陈一凡发现了！”
“到了手机有信号的地方我会给你报平安，如果我一直没发消息，你就报警。”
“你确定不上来？”
宋轩笑笑，转身冲他摆摆手，“快走吧，我去上刘文的车。”
前一辆车扬长而去，后一辆就开了过来。宋轩快步坐到副驾驶，马达驱动，飞速驶离了小楼。
路途不平，车开在石子路上不住颠簸。宋轩低头系安全带，心脏一下一下剧烈的跳动声在汽车飞驰的噪音里也格外清晰。
刘文把着方向盘，眼神往宋轩那边飘。
“为什么不和晓风一辆车走？当初定用两辆车就是为了保护你。”
“不是保护我，是保护U盘。”
“那你把U盘给晓风就安全了？他和咱俩目的不一样，他就是为了钱。现在他完全可以不去报警，自己拿着U盘去勒索陈一凡。”
“不会的，他妹妹还在你家。你不是昨天特意把她接过去了吗？”
刘文一时语塞，把晓风的妹妹接到自己家确实有着牵制晓风的目的。
“好了，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在你车上。”宋轩用手摩挲一下刘文的手腕，语气很轻快：“我们就同生共死好不好？”
“别瞎说！”刘文剑眉簇起来，眼神坚定，郑重地说：“我会保护你。”
山路崎岖，周围也没什么灯，所以即便刘文使尽浑身解数想尽快逃离这个鬼地方，他们的实际行驶速度还是同在市区里差不多。
“还是没有信号吗？”刘文焦虑地问。
“没有。”宋轩回答他，偏头去看窗外的后视镜。
四下没有路灯，轿车的远光灯射得老远，却也被扑灭在骇人的黑暗里。刘文忍不住捏紧方向盘，手心出满了汗。他和晓风不同，从小长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自然的峰峦没给他丝毫熟悉感，只有没骨的压抑与恐惧。
“那是什么？”宋轩在他腿上拍几下，“后面好像有光。”
刘文从紧张的情绪中分神去看后视镜，果然，豆大的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是橙黄色的车灯。
“有车追过来了。”刘文感觉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儿。
“……手机没信号！”宋轩也害怕起来，拿着手机的手开始抖。
“别怕芽芽，我开快一点，他追不上来。”两只手紧紧交握一下旋即分开，刘文猛踩一脚油门，惯性的缘故使得宋轩不受控地后仰，车子也更加颠簸。
后方两颗太阳一般的光球随着刘文的加速变得越来越小，渐渐回到了起初黄豆粒一样的存在。后面的车并没有狂奔而来，这让他们两个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是陈一凡吗？”宋轩拿纸巾去擦刘文额头上的汗，顺手把空调调低了几度。
“不知道，没看清楚。”
“放心，我刚才告诉晓风，要是我们到了有信号的地方还没给他发信息的话他就报警。”
刘文点点头，蓄满十二分精神开车。
车子在坎坷的路面开了十几分钟才终于走到平坦的公路上来。后方的光亮也已隐匿无踪。
刘文把空调调回去，话里带着气：“你不该和我坐一辆车，我们说好了的，你也答应了。”
宋轩摇摇头，语气不容辩驳：“断后的人很危险。陈一凡是个疯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刘文想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气愤，但琢磨了半天却觉得说什么也不合适。宋轩担心他就像他担心宋轩一样，都是关心则乱。不过，高傲的刘小狗还是决定要晾一晾宋轩才行。
好不容易恢复平和的气氛被一记急刹车撞碎。前面突然窜出一辆SUV，车灯故意频闪不断，让人睁不开眼睛。鸣笛声震耳欲聋，强势地逼停了刘文的车。
强光似飞刃刺在宋轩眼睛上，勉力看过去，他发现SUV上居然坐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心像被巨石压着直坠深渊，他认出来了，对面的车里全是陈一凡的那些社会朋友。
“他们和陈一凡一伙的，我在酒吧看到过他们。”
刘文感觉周身血液都涌到了脑袋上，他握紧方向盘驾车后退。突然，一道猛烈的强光和刺耳的鸣笛声从后方穿车袭来。刘文猛踩一脚刹车，堪堪避免了同后车相撞的惨况。
不知什么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就这样出现在后方，挡住了刘文后退的路。
刘文咽了下口水，眉宇间皆是警惕的神色。看这情况他们可能不得不下车了。
“芽芽，你座位旁边有一些防身的东西，看到了吗？”
宋轩应了一声，摸出一只电棒递给刘文。
SUV的车门被打开，车里满满当当共载了五个人，打眼一看就是那种“很能打”的小混混。
其中一人走到车窗前，手劲极大地拍车玻璃，喊道：“谁是宋轩？下来，陈老板想找他谈谈。”
拍车窗那人的目光在文轩二人身上来回切换，最终停到宋轩身上，又大声喊：“就是你！下来！”
刘文攥着宋轩的手尽力稳定声音开口：“芽芽，你待在车里把门锁上。”
宋轩一把拽住做势开门的刘文，“你干什么！他们找我！”
“他们不一定认出谁是谁。”刘文用力扯开宋轩紧抓不放的手，语气很严肃：“我们一直不下去他们就要砸车了，你看那个人手上的棒球棍。”
“那我们一起下去！”宋轩的双眼氤氲起雾气，表情却格外坚韧，他瞪着刘文，一字一顿像是宣誓：“你要是下车我一定跟着，我就是来和你一起的。”
“你——”刘文还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车外的人就等不及了。
“下不下来！不下来砸车了！”似是不耐，其中一个身材偏胖的小混混眯着一对三角眼，骂骂咧咧地对着车门抬腿就是一脚。
车子被踢得微微摇晃，片刻，宋轩同刘文一起下了车。
“我是宋轩，找我干什么？”无人开口之际刘文抢先冲着一众社会哥喊道。果然，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你是？”那个踹车的胖子走过来站到刘文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圈，笑得猥琐，“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我是宋轩！我跟你们走去见陈一凡，你把他放了。”宋轩在车的另一边喊道。
“不行！”刘文未加思索脱口而出。
“哎呦，跟我闹着玩儿呢啊？”胖子明显生气了，不再多言，抡起拳头就往刘文身上招呼。
刘文闪身避过，和他扭打起来。旁边两个小混混也加入战斗，剩下两个和宋轩纠缠。
高中时候的刘文跟着高年级大哥们混过一段时间社会，还是有些打架的经验在身上，加之手握电棒有武器加持，一时间也不怎么算吃亏。宋轩这边情况就不容乐观了，分给他的两个小混混之一就是那个拿着棒球棍打算砸车的，双拳难敌四手加一只棒球棍，最终被两位社会哥束起双手压跪在地上。
刘文的战斗力随着时间的拉长也跟着指数型下滑，挂了一身彩被踹倒在地。挨了好几回电的胖子不依不饶，冲着他的肚子猛踢好几下。
宋轩眼看着胖子对刘文的施暴，这样的场景化成刀子一下一下捅在他心上。深刻的痛楚从胸口传来，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疯了一样拼尽全力挣脱桎梏，最终也无能为力。
空旷的山野里宋轩撕裂的喊声只湮灭在无穷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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