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书,你跑啊”,凶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宛如平地惊雷。
不能,不能,我不能被他抓回去,穆清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傅瑾书什么都顾不上了,把手里刚买的菜甩向穆清,撒丫子就跑。
傅瑾书借着地形优势,拼命奔跑,可是,不行,他是Omega,他跑不过穆清。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阴影,穆清顷刻间出现在眼前,“嘭”的一声,后背撞在墙上,喉咙涌起一抹腥甜,还来不及感受身上的疼痛,便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穆清很生气,真的很生气,他的Omega离家三年,一声不吭,他哪里对他不好了,看来还是太心软了,试看帝国哪个Omega有他家这么大胆,既然总是跑,那便打断腿好了,不是喜欢自由么,那便永远拴着项圈吧!
穆清眼里的火光越燃越亮,疯狂的肆虐着,突然眼里又涌出了几分柔情,矛盾着,挣扎着,脸色平静,与神情不符,轻声道“瑾书,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昏暗的房间内,傅瑾书悠悠转醒,微微动了动,皱了皱眉头,浑身提不起劲,酸软无力,看来穆清给他打针了,过了一会儿,知觉慢慢恢复,脚踝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他不能动,看不到,但肯定是锁链无疑,逃不掉了。
虽是如此,可傅瑾书并不见得有多绝望,除却刚看见穆清的时候慌乱一阵。
他实在是怕,穆清的控制欲令他胆寒,也怕这个国家的律法,这个对Omega极尽苛责的帝国,Omega就该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乖乖在家生孩子,任何敢逃婚的念头和行为便是触及法律,将会遭受到严厉的惩罚,可穆清一向爱他,舍不得别人碰他,即便是法律也不行,他的Alpha可是很厉害的,帝国上将呢。
他只是想出去看看,不想成为只有依附于Alpha才能生存的Omega,即便他生活在社会分工如此明确的社会,Alaph掌管政界军要,国家大事,Beta人数最多,负责生产运作,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干,Omega负责生育,为帝国完成伟大的生育事业。
即便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他不该这样,他是错的,他离经叛道不服管教,他应当受到帝国最严厉的惩处,被关到Omega管教所去接受改造,可他就是不合时宜的萌生出了这种想法。
他恍然觉得,社会不该是这样,这个机械的,像机器一样各司其职的人间工厂,太冰冷了,他想出去看看,世界是否都是如此运转。
所以,他离开了,穆清对他很好,除了控制欲非常强之外,所以他很放心的逃了,虽然事后被找到肯定免不得一顿责罚,可他觉得这很值,心里也觉得穆清不会把他怎样。
傅瑾书拿着从黑市买到的地图,寻了一处未曾听过的地方。帝国为了控制omega,除了避孕药,堕胎药这些明显阻碍帝国伟大生育事业的东西,一些通行信息也被管控,地图也被列入禁物,只有高层才接触得到。
于是Omega被困在一城之内,终身为了Alpha和生育而活,出了从小生活的城,便漫无目的,也很容易被人发现,然后直接关到管教所去,帝国一向对这种事情手段强硬。当然,出城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穆清觉得他的小Omega还是有些聪明的,不然怎么能在他的搜寻下整整消失了三年呢,看他以前那娇滴滴的劲儿,多走几步路都嫌累,稍有不顺心的事就哼哼唧唧,不敢冲他发火,也不理他,每次完事后直接昏过去。
前不久才得到暗探传回来的消息,他看着手中密信,实在无法想象,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儿竟跑到偏远荒芜的小镇,去那儿受罪,不知道他这三年是怎么过的,不过没关系,瑾书以后都不会跑了。
端着煮好的小米粥,他进了傅瑾书的房间,开灯之后,橙黄的光照的整个房间暖暖的,很温馨,因为傅瑾书喜欢,穆清便毫不犹豫的换上。
看着人已经醒了,因为注射了药物还不能活动,便几步走到人床头,放下粥,把人扶起来,小口小口的喂着。
傅瑾书感觉心里暖暖的,他就知道,穆清还是爱他的,之后再撒撒娇,让他罚一顿,就又是恩恩爱爱的夫妻了。
瑾书享受着穆清的温柔投喂,不过一会儿,一碗粥便见了底,穆清抽过床头纸巾给人擦了擦嘴,看着人儿瘦了的脸颊,尖下巴都出来了,可给他心疼坏了,同时也更加生气了,这个omega是他的,从心到身,整个人都是他的,他怎么敢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他怎么敢。
“老公,我错了”穆清低头瞧去,瑾书手指勾着他的衣领,一扯一扯的,抬起头,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甜甜的,湿漉漉的眼睛氤氲着水汽,眼尾红红的,刚喝过粥的嘴唇红润着,嘟着小嘴道“原谅我吧”。
话音刚落,便有两片唇瓣浅浅的贴了上来,软软的,三年不曾感受到的温润,此刻近在眼前,真想立刻好好疼爱面前这温软的人儿,眼里又泛出丝丝缕缕的疯狂,那疯狂来的凶猛,却又被主人强大的理智生生抑制住,调整片刻,眼里便只余平静,看起来毫无半点波澜。
傅瑾书没有等到穆清的回应也是心里惴惴,以往惯常使用的撒娇伎俩今日久不见效,这让他忍不住多想。
不会吧,他的Alaph不会另有新欢了吧?可是帝国婚姻法规定一个Alaph只能有一个Omega伴侣,离婚也要双方同意,不会的,他刚刚还给自己温柔的喂粥呢,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呢。虽然见面的时候把他甩墙上直接摔晕了过去,可是这正好证明他的Alaph在意他不是吗?
小心思在肚子里转了又转,浑然没察觉到危险在不久之后即将来临。穆清可不知道眼前人的心思,要是知道了他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恐怕只会冷笑一声,外加更为滔天的怒火。他还担心他娇弱的omega在外面见识了更多的新鲜事物,抢了在他心间的位置,整日提心吊胆的,又始终寻不到人半点消息,急得都要疯了,这会儿还在胡思乱想给他编排罪名,呵,欠收拾。
“阿清”“老攻”“我错了”,Omega在撒娇这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软软糯糯的声线呼在穆清嘴唇周围,软乎乎的,娇嫩的触感贴在穆清脸上,边认错边往人脸上啄,温顺柔软的头发在穆清颈肩拱来拱去,好似一只大型人形猫咪。
穆清想,瑾书和最近某公司新推出的智能玩偶产品有点像。瑾书觉得人没反应,那不就是自己撒娇没到位,还不够惹人疼爱吗?
瑾书相信,他的Alaph会原谅他的,尽管知道他自己做错了,穆清也不可能一回来就理他,可他就是不想这个人摆着张冷脸对着自己。
等他努力了好一会儿,发现穆清真的没有回应他的意思,本来没有多少的愧疚也消失了,一股子委屈劲儿钻上来,眼眶一酸,吸吸鼻子,瞥过头去“哼”,干什么嘛,人家都知道错了,就不能原谅人家嘛,不理你了,哼。
穆清当然不是全无反应,只是人家矜持着呢。看着眼前这人还自顾自委屈上了,他都要气笑了。合着只是想让他不要生气,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哪,以为撒几句娇就过去了,真是惯的他。
“先把身体养好,之后我们再慢慢算账,这段时间就不要离开这个房间了,再敢跑,你试试。”穆清把“算账”和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
傅瑾书倒没有多少害怕,只是更委屈了,他眼泪汪汪的看了眼穆清,又往自己的脚上瞥,锁链连着床尾,那意思不言而喻,你都把我拴着了,我还能去哪?
穆清忽略他眼睛里的哀怨和委屈,把人好好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便径直走了出去,留了房里的灯,满室温馨的气氛渐渐消散,又重新沉寂下来,徒留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儿一个人望着关上的门发愣。
真生气了,哇哇哇哇哇,好可怕,可是,他过的也不好啊。
吃了些粥,身体也渐渐有了力气,只是还有些虚弱,穆清说的没错,他一个娇滴滴的Omega在外面确实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活下来。
这三年被他刻意埋藏的记忆缓缓浮现在脑海,一路走到小镇,他想找一份工作,可几乎没有人会招收Omega,他带的钱都用完了,先是无处可去,只得四处找东西吃,有时还和乞丐争抢,往往是这个地方待两天就得到另一个地方去。
后来遇到了一个好心的老Omega,带他回到住处,老Omega没有Alaph,他的Alaph去世时他年龄也大了,拒绝了婚姻所的配偶,自己一个人过生活。那天出去买菜觉得他可怜便留下了他,那时他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看着好不可怜,那是与乞丐争抢时被打的,可老Omega以为是他的Alaph打的,他受不了,逃出来的。
他也不想解释,就这样真真假假跟着老Omega过日子,勉强养活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在外人面前他的骄矜就不见了,或许是离了Alaph没资格撒娇了,给谁看呢。
再后来,他出门买菜,便与穆清撞见了,他绝不相信是巧合,他知道他失踪穆清不可能不找他,他不想那么快被找到,所以跑到了帝国边缘的一个小镇,帝国幅员辽阔,穆清不可能马上找到他,而他来到的这处地方足够远,且他觉得穆清应该不会猜到他在这里。
没想到穆清当真如此久才找来,他有时因为喉咙里咽下一口糠咽菜都要委屈好久,心想穆清你怎么还不找来,我都快要饿死了你知道吗?你在哪里啊,快点找到我吧。
有时也因为见识到边缘地区来自各个外邦的文化而惊艳,他在各个高端家属聚会上都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在太阳底下反射出莹莹流光的宝石,当地人称为钻石,镶在戒指上好看的要命,可他买不起,要还是上将夫人,他自然瞧不上那点钱,可现在离了自家Alaph就连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想着以后一定让穆清给他买。
哦,对了,老Omega还不知道他被带回家了,老人肯定会心急的,得让穆清告诉他。
瑾书想了好多好多,最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已经能提起手臂活动活动了,脚踝的铁链缠上了软软的棉布,这下是硌不到也凉不到了,除了重量在脚上的触感分明,他几乎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今天穆清没有来看他,保姆把饭端进来,他自己吃的。
他实在是不清楚穆清这次的怒火有多大,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晚上躺在床上心里愈发没底了。
这次离家出走他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接触了以前不可能接触到的底层的人。
他看到外面的世界与帝国一样并无什么不同,也是和帝国一样的社会分工,不同的只是他以前处在天子脚下,帝国首都,繁华程度远胜于边陲小镇罢了。
ABO各司其职,与他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一样呢,不管他怎么怀疑,期冀他们从符合自身职能的身份里说出一句不相符的话,可是从来没有,他们平静的向我赞美帝国的决策,眼睛里充斥着火热与崇高的敬意,可又好像哪里不对,那些毫不犹豫的赞美的话语,好似说过千万次,万万次重复的,麻木的,好像已经深深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当我试图向他们表达我的想法,哪怕稍微提到一个叛逆的字眼,他们都用惊恐的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盯着我,恨不得立即逃之夭夭。
他生来聪慧,惯会揣度人心,因此最得父亲宠爱。嫁给穆清以后,他很快发现了这人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怎样一幅疯狂的面容,不能违背他,傅瑾书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所以他的生活过的很滋润,有时撒一些小娇,为他们的夫妻生活蜜里调油,穆清也乐的宠他。
他不断试探穆清的底线,不断作死,与婚前别无二致的社交,终于在他与别的Alpha多次交流后,穆清忍不住了。
傅瑾书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那天晚上他和穆清好好谈了一下,他继续撒着娇,不明所以的顶撞他,然后就被穆清收拾的很惨,哭着保证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几乎是把求饶的话都说了一遍,好话软话都说尽了。
漫长的黑夜,借着窗外月光朦胧,床上隐隐绰绰,明明暗暗,透过玻璃,对面的人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场皮影戏,两个小人在幕布后面打的激烈,他仿佛还听得到乒乒乓乓的声音,一场戏看到夜深人静,才洗去一身疲惫沉入梦中。
穆清好像怕他记不住,收拾他到半夜,他感觉自己要被穆清重复的审问洗脑了,还有严厉的惩罚,实在是让他终身难忘,最后他崩溃了,毫无尊严的求饶,求他不要这样,他错了,他错了,再也不敢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最后穆清也没有因为他的求饶而大发慈悲的放过他,反而变本加厉,更凶了,一直到他晕过去前穆清都还在惩罚他。第二天醒来已是下午,脑袋以下都是姹紫嫣红的,疼的没有知觉,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才得以恢复元气。
躺着的那些日子,脑袋清醒,他仔细想着那夜的事,之前他为了探穆清的底,干了不少作死的事,现在思来虑去也只想出与人接触的多了这个原因,且是Alpha。可他已经被穆清标记了,Alpha占有欲很强,也有极强的自尊,不会抢被人标记过的Omega,穆清不必担心的,那么只有,穆清担心他移情别恋。
呵,占有欲还真是强啊,他以前只是听说,现在也亲身体会到了。
他有良好的家世,有聪明的头脑,知道怎样让自己活得更好。
现在出去走了这一遭,竟觉得现在的社会分工实在是合理。
法律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
他虽是个Omega,国家大事轮不到他操心,可也是出生权贵名门,社会上流阶层,统治者的其中之一,除却Omega必修的生育课程外,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忍不住多想,以前他还会疑惑法律为何如此苛责Omega,现在也有些理解了。
他确信,他是受不了底层生活的,从小金枝玉叶惯了,跌跌撞撞自己跑出了天堂,来到凡尘,便无所适从。
Omega确实是适合生育的,他们的价值就在于为人类繁衍后代,不必说他们没有独立自主的权力,只依附于Alpha和父亲生活,因为生理原因,他们天生处于劣势,法律实际上是对他们的保护,给了他们最简单的任务,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可有时就是忍不住多想,往自己有利的方面想。
他确实想过做一番抗争,为Omega争得一些权力,至少握住自己的监护权,有独立的人格,能独自生活,可满腔雄心壮志却被三年出逃经历给磨的所剩无几。
边陲小镇都如此规矩的遵守着帝国的法律,甚至帝国之外,外邦人亦是如此,从未有过反抗,从未有人表露过不满,他还操心什么呢?世间只他一个异类吗?他真的错了吗?
错了也好,瑾书想,就算他有凌云之志,也身不由己,他能做什么呢,不过是每天想想罢了,有心无力,不外如是。
有一点瑾书不知道的是,在他的潜意识里,外邦人就是其他帝国的人,这个世界并不止他们一个帝国,应当有同类存在。
可他不知道,“邦”之所以是邦,不过是帝国的附庸而已。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帝国,其他瑾书认为的外邦人的国家只是现在的帝国在混乱时代一统天下,改国为邦的结果。
所以,帝国的法律通行于世界的每个角落,并不是与其他国家意志相同,而是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国家,就是如今的帝国。
这才是帝国得以发展巩固至今的真正原因,从出生开始灌输帝国的理念,模糊帝国与其他国家的界限,并不明说,点到即止,而人们往往以为帝国并非唯一,从而陷进无可逃脱的陷阱,思维虫洞,且如此称呼。
当人们萌生出异常的想法时,往往是先迷惑,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有的人会因此停止探索的步伐,怕引祸上身,也有想要继续追寻的,便会亲身去寻求,如傅瑾书这般。
可随着他们见得越多,了解的越多,也会怀疑自己是否错了。
这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但他们最多就是向旁人说一两个不敬之词,看见对方的脸色,也识趣的闭嘴。旁人向他们说时,他们也是一脸惊恐,当然是装的,他们并不想旁人知道自己的想法,搞不好引来灾祸,法律在脑袋上悬着呢,没人敢轻举妄动,为了求证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反赔了自己可不值得。
是而明明同僚就在眼前,也始终不知,不敢深交。而追寻过答案的人们确定只有他们是异类,不敢再过多探索,就此死心,重新归于岑寂,过回原来的生活,好似世间从不曾有过这般想法,生命本该顺从。
如此这般,帝国基业怎能不稳固呢?
而傅瑾书,他比旁人多了一丝聪慧,眼前之景处处符合法律,又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他无法不怀疑,也无法不释怀,顶顶娇贵的人儿,虽极通透,却是过不惯苦日子的,维系眼前的景色,是最好的结果,他无法反抗,也不愿反抗。
他想,他今后应该好好过他原本的生活的,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