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樛木带着两小只赶回长安时,将将碰上皇帝要举行禀天仪式。
温樛木换了件衣服,收拾规矩,领着温君棠温君柏两人,跟上人群的步伐。
前往云绮大国寺,在皇帝携皇后、淑妃及一众大臣的带领下,禀天告地,感谢粮食丰收,五谷丰登,愿来年依旧五谷丰登。
因为今年的瓜果丰收格外丰盛,为了显示与民同庆,不仅允许世家贵族子女参与,更是允老百姓在山脚下观赏。
秋风荡起垂落的青丝,温樛木不予理会,耐着性子走完繁琐的流程。
一身腰酸背痛的与温君棠温君柏两人,回府,美美的睡上了一天。
翌日卯时薄雾青烟袅袅,鸡鸣狗叫之际。
三人一醒早早食早膳,吩咐迎春照顾好小崽崽,便出府各奔东西。
离中秋盛宴还剩几日,得准备贺礼与寿礼了。
……
八月十五,中秋。
温樛木带着礼,同温君柏一起携小崽崽坐马车进宫。
杨清苑因温君棠的原因,同坐马车进宫。
彼时天色隐近暮暮,马车慢悠悠在朱雀大街晃着。
温樛木掀开车帘,让小崽崽倚着窗沿看热闹。
耳边是各种嘈杂交汇,街上一片灯火通明,红彤彤的光照亮了无际墨空。
卖河灯的,卖灯笼的,卖果糕的,卖糖人的……
吆喝高过一声又一声。
高高的楼台上,是跳舞是杂演喷火登高。
拥挤人群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红灯笼的光芒洒在小崽崽脸上,泛着薄薄光色,小崽崽高兴的直咧嘴拍掌。
连温樛木投喂的糖人都不吃了。
“小崽崽,”
“大哥哥,中秋快乐!”
小崽崽突然转头出声,嗓音似那黄鹂鸣翠鸟般清亮,又带着小孩子的奶声奶气。
在温樛木满眼错愣时,小崽崽猛的一下扑进怀里,捧着脸浅亲一下额头,又飞快的离开。
弯弯眸子朝温樛木轻眨,响起“咯咯”笑声,瞧着调皮可爱极了,圆润粉嫩的小脸又让人舍不得责怪。
或许在点点滴滴的陪伴中,沉默又执拗的小崽儿化解了心防,终于开怀的扑向亲情。
“好啊,小容容,我待你这般好,小容容只记得木哥,哼!”
温君柏佯装嗔怒,瞪着小崽崽,先打破了平静。
“哪有,三哥哥也好,容容最喜欢了!”
小崽崽转扑进温君柏的怀抱,像猫儿似的蹭了又蹭。
温樛木眨眨眼,浅泊色眸闪了闪,敛起思绪,瞅着眼前人。
小崽崽娇小的身子藏在海棠红色的小裙子,不长的青丝兔子海棠花绒束着两个小揪揪,将养时日的小脸欲发圆润,瞅着粉粉嫩嫩的,让人想要揉揉,大大的珀色眸水灵灵。
白白胖胖的小团子,也太可爱了呔!
嘴角上扬,欣慰一笑。
一想,一把扯回自己怀里,一个劲儿的搓脸。
“大哥哥……”
在声声奶声奶气中,马车行到宫外,下车抱着小崽崽进宫。
随着人群直奔夕月坛。
那是历来祭月仪式之处。
祭坛方广四丈,高四尺六寸,面白琉璃,阶六级,俱白石。坛四面环绕矮墙,高八尺,厚二尺二寸,墙的四面有棂星门,西、南、北各一门二柱,东门为三门六柱。
祭月仪式是繁锁而严肃的,其间不得走动喧哗,甚于此还有禁军唯护秩序。
映入眼帘,是黑墨茫茫,天空一轮皎洁明月伴着稀碎零星,淡淡云水烟光晕洋洋洒洒而落。
白玉琉璃阶覆上薄薄清冷光色,尽显莹润淡雅。
在祭月仪式结束后,温樛木眸子一瞥,祭坛上放着十来斤重的宫饼,其对称侧摆着当季果子,一侧苹果、梨、柿子,一侧葡萄、石榴、桃子,每侧则放着西瓜。
象征着一年辛勤劳作带来的回报。
接着,一行人在皇帝的带领下,朝香远堂内行去,那十来斤重的宫饼也跟着一块到了。
宫饼的边栏、月光部分才会被分食,皇帝太后皇后及各宫首领太监可食,剩余部分有专人保管,除夕夜再食。
皇帝在香远堂内举行盛宴,与皇后寿辰同办。
“今年丰收盛大,实乃天赐,储位不必拘礼,尽享福乐……”云云之类的话。
才开始送上礼。
朝中众臣给皇帝送上金镜,皇帝亦回赠金镜,之后才是殷皇后寿礼。
一拨拨人上前,一句句扎堆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云云。
“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儿臣在东瀛捞的红东珠七枚,串成手串,送予母后……”
温樛木一个激灵醒来,看去,是身着紫衣锦袍,脚蹬蟒纹靴一身贵气的太子。
红东珠?
白东珠都有市无价,更何况红东珠,啧啧,手笔可真大。
温樛木摇摇头之际,突厥、波斯、大食等使团奉上坠有十色宝石月形金匕首,高达十二米珊瑚树,价值连城的紫玉猫眼石,冰种翡翠玉扳。
各种奇珍异宝让人眼花缭乱。
温樛木望得眼晕,小崽崽倒是喜欢这些亮闪闪的,眼珠子一转不转的盯着。
直到……
“灵儿祝皇后娘娘容颜永驻,貌美青春,灵儿知道娘娘喜花,特奉上灵儿自己培育的孔雀蓝绣球花……”
身着粉嫩小裙,大概五岁左右,半披青丝的女孩儿朗声道,与小崽崽的奶声奶气不同。
她是谁?
“嗤~”
“母后平日里拨给你们红烟阁的银两不少,怎的今母后生辰,小公主就送朵破花?!”
在太子的嘲讽讥笑中,温樛木大概猜出灵儿是谁了。
正四品妃位季美人之女,灵儿,也是皇帝最小的女儿。
其实他觉得灵儿公主福至心灵,当是玲珑通透,绝不是普通五岁小孩。
果然:“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是灵儿不好,灵儿应当及太子殿下般备礼,可灵儿渺渺然,怎能与太子殿下相比,故灵儿只能献丑投娘娘所好……”
灵儿眉眼弯弯,不急不缓,不卑不亢。
打开礼盒“啊”!随着一声尖叫礼盒摔落,露出枯萎的蓝色绣球花。
众人皆捂嘴不敢惊呼。
“怎,怎么,会这样……出阁时还好好的……”
灵儿颤抖着身体跌倒,满眼不可置信。
“嗤~这就是你的礼物?”
太子唇角上扬,冷声讥讽。
对面这场闹剧,殷皇后粉黛雍容的面庞凝住笑,清眉微皱,红锦宫装下的手紧了紧。
“灵儿公主一个五岁女孩儿当是谨慎备礼,出宫时还完好,不代表出了后就没问题了,指不定,咳咳……”
在小崽崽扯了衣袖后,温樛木笑笑开口,随步履轻拾,将花浸入池水中,在众人奇怪的视线下,没一会儿,孔雀石般的绣球花盛绽如艳。
“啊?这!”
“这样就能复原枯萎的花?本官还是第一次听说。”
……
在温樛木的解围着,这场闹剧无疾而终,淡淡消逝。
灵儿公主瞥了个感激的眼神,方退下,接着参宴人继续奉礼,直到结束。
美味佳肴、琼浆玉酒上桌,丝弦管乐,舞姿翩翩。
格调清雅的香远堂建在水边,荡漾着花瓣,内里御榻、屏风、香炉器具皆是水晶所成,清冷月光斜斜,朦朦胧胧,晶莹润透,其香奁上滞满了沉水香、龙脑香类的美好香料。
水池南岸有五十个女童奏着丝丝清乐,北岸则是内教坊二百艺伎相和着。
接着,是波斯奉上的乐舞。
伶人妖媚貌美,身姿曼妙啊娜,细腰似水蛇段扭动。
一身墨绿色的舞衣上缀着银铃铛,一转一扭,清脆悦耳,灵动空婉。
喝着有醉意的大臣面庞泛红晕,手拿觞饮着玉液,半眯眼瞧着乐舞,一副熏熏样。
……
行进着。
再回神,几十个相貌上乘的宫女着一袭鹅黄衣裙,玉手纤纤握飘长丝带,翩翩起舞,裙裾随着丝带飞扬飘逸。
灵动活泼,一首《霓裳羽衣曲》中序为沉寂的宫灯添上乐趣。
温樛木却看的昏昏欲睡,撑着下巴打着瞌睡,哈欠连天,可身为世子却不得随意离开。
瞅着同样无聊的要打瞌睡的小崽崽,只好让温君柏带着出去逛逛。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在鹅卵石小径漫步。
闻着金桂的幽香,赏着繁盛的秋海棠玉簪花。
小崽崽浅泊色眸不安分的乱转,陡地停住,温君柏看去。
不远处的白银琉璃砖瓦所彻的拱桥上,站着好几个人。
其中两个他们还认识,是温君棠杨清苑。
“哟,这不是不知廉耻的杨妹妹么?”
“呵,我杨紫舒才没有这样的妹妹呢!”
“丢人现眼贱骨头!”
……
杨家嫡女大小姐杨紫舒同禁军统领之女钟子颜,一唱一和。
满口污言秽语,生怕羞辱不到人。
“你!”
“哼!”
“呜呜呜~”
贯来沉静温婉的杨清苑不但没忍住脾气,指着人你你你个半天,竟呜咽哭起来,朝湖那边跑了。
“苑儿!”
“你们两个又算是什么好东西?满口胡咧咧,一点名门闰秀的样子都没有,既如此,我立马让暗一好生宣传宣传你们的事迹,”
“让名满长安貌美如花性静情怡的两位小姐,尝尝名声臭,世家公子厌的滋味!”
朝杨清苑的方向看了眼,才回头语气淡淡,却一针见血,扎人心。
“温二公子,我……”
“对不起,我道歉。”
杨紫舒急了,她早已及荓,再不订亲可真成老姑娘了,长安这种复杂之地,不论真假,传出点什么可真就毁了。
也是她嘴快,却忘了温君棠在且护犊子。
“呵,你不配给苑儿道歉!”
说着,温君棠半眯着眼,阴侧侧盯了会儿,盯的杨紫舒心里发寒,才离去。
左顾右盼,声声柔。
终于,温君棠在湖边沿寻到人。
杨清苑双手抱膝,湿漉漉的大眼里泪水涟珠儿落。
叹了口气,手中的薄披风系上,一把抱起杨清苑朝宫外走。
嗅着熟悉的皂角清香,杨清苑把头埋的更深,泪水如洪流般倾泄,打湿了锦袍大半。
“我,我从前不会忍不了,都是棠哥哥太宠了,我……”
“有我在,苑儿不用忍,记住,我在……”
温君棠温和细语,柔柔中透着坚定的力量。
杨清苑一怔,抓着衣襟的手一松,呆呆望着只留了个下巴给她的温君棠。
似不敢相信。
温君棠抿嘴一笑,风华绝代。
或许,假戏成了真,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