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两秒钟的迟疑让简隋英尝到了幻想破灭的滋味儿,他心里说不上的难受,用力抽回了手,扭过头沉声道:“赶紧滚吧。”
李玉坐到他旁边,一把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给我点时间……简哥,你不明白,你给我点时间。”
“给你个屁时间,你是娘们儿吗?你心里对我是个什么想法,说出来,有什么难的。这点儿事用得着你这么纠结!”
李玉抱着他发颤的肩膀,抱得特别紧,他苦笑道:“比你想得难……我喜欢隋林,喜欢了十多年,如果没有你,我还会继续喜欢下去,因为有你,所以我……我,我现在也很乱,简哥,给我点时间吧。”】]
“艹,你踏马可真会说,有你不要脸的也是真没了。”有邵群这豌豆炮和李文逊那棉里针在,周厉气归气,却也是不怎么发表意见的。
可如今看来,李玄这弟弟他娘的就是个奇葩,有比他更不要脸的应该也没了。
枕边睡着一个,心里揣着一个,嘴上还要哭着喊着“我不知道”,“你给我点时间”,这他-妈-的不是当代小白莲嘛。
绿茶喝多了吧他。
[【……简东远一个头两个大,朝简隋英喊道:“你是不是又欺负你弟弟了!啊?你说!”
简隋英鄙夷地看了简隋林一眼,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扭身就走。
简东远气得直跳脚,“隋英!你给我站住!他-妈的反了你了!你自己说说你多大了!你快三十了!”
简隋英充耳不闻,这个地方把他恶心坏了,他只想出去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这……”简东远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他一直以为,小儿子才是受委屈挨欺负的那一个。
却没想到,一直以来打掉了牙往肚里咽的,从来都是他那个肆意妄为的大儿子。
看着屏幕里那个笑得陌生的儿子,简东远简直不敢相信:“这里面的都是真的?”
“不是,这还能有假?”彭放大惊,“嘿,简家人这心,真他娘的偏到大西洋去了。”
“畜生!”被一个小辈嘲讽,简东远今天也算是丢尽了脸面。
怒极之下,一个耳光就甩在了简隋林的脸上。吓得赵妍尖叫着连忙护住儿子。
可简隋林却丝毫不在意,甚至笑得比电子屏上的那个还更加灿烂。
只听他说:“李玉,我的好兄弟。你想起来了吗?我可是全都想起来了。”
被点到名的李玉突然起身,抡起拳头就奔到简隋林面前,“简隋林,你怎么不去死!”
看他这反应,简隋林就知道,他是想起来了。
“李玉,只能怪你自己太蠢,我哥他对你这么好,结果呢?”
“你从来就没信过他。”
“是你自己不信他!”
“我哥有今天,全是你造成的。”
简隋林笑得癫狂,秀雅漂亮的脸蛋,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扎心。
……
[【……简隋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过了鼻头不住涌上来的酸意,他粗哑地骂着,“李玉,你真-他-妈恶心死我了。要你忍辱负重地陪我睡觉,帮你那心上人挖我墙角,你也够不容易的。”】]
简隋英略带酸涩的谩骂声传来,李玉才犹如被雷击中一般,停了动作。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绝望,看不到一丝光亮。
[【……自从他妈死了之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全心全意地为他着想了。这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必须要靠自身的强大来缓解。这其实没什么不好的,靠自己比靠任何人都强,所以他有些后悔,如果他没有碰到李玉就好了。】]
没有碰上……
简哥……
李玉僵僵看着,心里一片灰暗。
[【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跟他唱反调,周围的所有人都睁着发绿光的眼睛准备害他,最让他难受的是,他本来觉得自己特牛-逼特厉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没有他缺得东西,到头来却发现,没一个人真把他放在心上。
白新羽,简隋林,李玉。一个一个他自以为亲信地人,一个一个地背叛他,简隋英觉得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最多霸道流氓点儿,至于遭受这种报应吗?
他捧着一颗心送到人家手上,却被毫不留情地踩上几脚扔进了垃圾堆里,比一颗不新鲜了的猪心还廉价。
他从小几乎是当儿子似的管教大的白新羽,为了钱能置亲情于不顾。他虽然无法亲近但自认为对他做到了当大哥的责任的亲弟弟,攒了十几年仇恨地小火苗,背地里报复他。而李玉,他长这么大第一个稀罕的人,步步退让处处包容的人,心里没有他,不但没有他,还被别人装满了,甚至为了讨好自己的心上人,一边睡着他一边阴他,李玉这个人损到这种程度,真让他简隋英大开眼界。
他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想到这段时间他和李玉的点点滴滴,他突然觉得恶心。】]
白新羽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简隋英却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李玉面色如纸,指尖冰冷颤抖,这地方明明不冷,可他却仿佛置身冰窟,血液冻结,心肝僵疼。
简隋林又哭又笑,我的好大哥,你知道吗?我有多希望你不是我哥。
你不知道。
[【那一刻,心里地苍茫和悲伤,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了。
他只知道越是受伤失意的时候,他越要挺直了腰板儿抗着,他永远、永远都不会在想看他笑话的人的面前低头。
没有什么能打倒他简隋英的,他要把李玉当个屁,放了就一了百了,就当自己瞎了,就当自己那段时间脑子被门挤了,他以后都他妈要活得明明白白,睁大眼睛看清白眼狼儿的真面目。】]
“简哥……”李玉哭得绝望,他已经没办法再往下看下去了。他记起来了,可他却没有办法接受。他接受不了失去简隋英的事实,更忍受不了未来的日子里没有简隋英。
他的骨子里已经深深刻上了简隋英的名字,再也抹不去了。
[【……简隋林笑道:“除了爸爸之外,其他人都是你简隋英的亲戚,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把我和我妈放在眼里,就算他们赔个倾家荡产,我也只会看笑话而已。至于爸爸……他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都到这儿了,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看不明白的。简家二叔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倒是简家的小姑姑沉不住气,指着简隋林,质问:“大哥,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
吵吧,吵吧。
简家小姑姑吵吵嚷嚷,邵群略带藐视冷笑一声,静静看戏。
简家老爷子气得不轻,端坐在一边也不吭声,任由泼辣的小女儿指着简隋林母子直骂。
老爷子不管,别人就更不会管了。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看热闹看笑话谁也不落下风。
[【……“让我猜猜吧。那天董事会的时候,那三个平时没一件事能统一意见的人却站在了同一边,是不是你利用我前助理加小情儿的身份,跟他们暗示了什么?”简隋英笑着,越是觉得内里已经血肉模糊,他越是要笑得春风得意,“你跟简隋林早在一年多前就开始算计我,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是我的枕边人,让我防不胜防。你们俩可真能耐,把我一步步往圈里儿带……李玉啊,我就不太明白,按说咱俩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好歹还同床共枕了好几个月,你这么不把我当人似的陷害,你究竟是有多稀罕简隋林啊。”简隋英说完这番话,鼻腔久违地感到了一种陌生地酸楚,“你该稀罕他稀罕得恨不得为他去死了吧。”
李玉颤声道:“我不喜欢他,我想要的,是你。”】]
“你踏马情圣啊?”邵群一个没忍住,再次破口大骂:“你李二公子这话可真-他-妈的一点都不亏心啊?”
“一边坑他,一边说喜欢他。”李文逊冷笑道:“二公子好演技啊,不入圈都可惜了。”
“可不是。”一说这个,彭放可来了精神,“就李玉你这样的,准能给你哥抱回来个小金人,奥斯卡少你了都不行。”
李玉他哥:……
李玉他哥:谢谢!并不需要!
[【……白新羽,简隋林,李玉……没人把他当回事,在这些人眼里,他算个鸡-巴,他什么都不是!】]
白新羽哭得泪都干了,眼睛也肿了老高。
他想跟他哥说,“哥,不是的,你永远是我的英雄,永远都是。”
他想跟他哥道歉,想让他哥狠狠地打他。
可他哥此时正睡得安稳。
[【……简隋英他爸进了办公室,脸色很差,精神也不好,好像一时之间苍老了很多。他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简隋英也在旁边坐下了,他想了想,“你帮不了我,我得自己解决。”
简东远看着他,眼睛有些红,“隋英,你们俩人是兄弟,怎么走到今天这步?”
简隋英心里有几分诧异,他不知道他爸是怎么知道简隋林干得好事。
简东远似乎看透他的心思,“我还没老到又聋又瞎的地步,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如果你和他矛盾已经这么深,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他干出这么混账的事,我能把他怎么样?我能把他弄死吗?”
简隋英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烟灰缸,“所以我没告诉你,你当自己不知道不就行了。”
“我怎么当我自己不知道!”简东远脸色煞白,“你们是亲兄弟!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这样下去,拼个你死我活的?”
简隋英点了根儿烟抽上,“爸,我说句难听的,从你把那个女人和他领进门儿那天,就注定了我们俩有这么一天,你现在再怎么生气也没用,我还就跟他斗到底了。”
简东远被大儿子的话堵得心口难受,“这件事情,我欠你一辈子,但是……”简东远艰涩地开口,“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昨天狠狠揍了他一顿,他咬死了不肯收手,现在你比他被动,你不能不考虑这个公司的前途,和家里其他人的利益。”
简隋英夹着烟的手顿住了,他慢慢扭过头,用无法形容地眼神看着他爸爸,“你今天……是来劝我……劝我让出股权的?”
他本来以为,他爸是来帮忙的,这倒也确实是帮忙了,只不过帮得不是他。
简东远在大儿子锐利地目光下,无法承受地低下了头,“隋英……我劝不动隋林,我只能来劝你,我总不能看着咱们这么大的家族产业,毁在你们自相残杀之下。”
简隋英还想抽一口烟,掩饰他的狼狈,只是拿烟的那只手,重得抬不起来。他那一瞬间特别想笑,还好,还好他已经这么大了,不需要像演电影儿似的,从一个老头子身上寻找矫情的狗屁父爱。
“隋英,我知道你的脾气,你是宁肯挣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他如愿,可你想一想,你想想外面那么多员工,你想想你堂姐一家四口,你想想其他持有股份的亲戚。”
简隋英觉得眼前有些迷蒙,其实这些道理他怎么会不懂,只是这话从他爸嘴里说出来,就跟铁铲刮锅底似的,异常刺耳,刺耳到他多听一个字儿都头疼。
简隋英哑声道:“爸,你……”他喉咙一紧,慢慢竖起大拇指,笑道:“你说得真好,太对了。”
简东远脸色发青,“隋英,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公司里属于我的那份股份,我都转给你,我自己弄那个公司,你想要,我也送给你。隋英,你爸年纪大了,看不得你们兄弟自相残杀,如果你能想开点……你的他的,最终都是咱们简家的,但是你要是一直这么硬下去,最终受害的全都是姓简的。”
简隋英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突然觉得一股力量从脚底涌了上来,他把烟摁熄在烟灰缸里,克制住自己想说难听话的欲望,低声笑道:“行,你从大局出发,太对了……我没什么可委屈的,你二儿子太能耐,能屈能伸,净得他妈真传,我栽了跟头,再怎么灰头土脸的,也不能不认,你说得对,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能我自己瞎折腾。你让他来吧,我手里有67%的股份,他要50%,我给他50%,他还要什么不?你开口一句话,反正他的我的都是咱们简家的,你二儿子看上什么了,我全都给他。”简隋英越说越想笑,他觉得这些地方,这些事,这些人,都太他妈有意思了,活着真有意思,天天折腾你,天天不重样,多过瘾啊。】]
“艹”周厉一个大男人,看得一边抹泪一边骂,“还他妈有这么当爹的?”
本来作为一个小辈,他是没资格说这些的,更何况这还是人家的家务事。
可简隋英是他兄弟,十多年了。关系也是出奇的铁。
要放平时,哪儿闪了跟头,哥们几个逗笑几句,也就过去了。
可这是栽跟头的事吗?
这他-妈的是让人拖家带口的往死里欺负了。
“自己弄个公司?”邵群怒极反笑,“简总怕不是忘了吧,那公司本来就TM是简隋英自己一手弄起来的。”
邵群指着沉睡的简隋英,目带寒光,望着简东远,一字一句提醒道:“简老板忘了吧,这公司姓的是我哥儿们简隋英的简,不是你简东远的简。”
“简总,没记错的话,这公司是简隋英倒腾海鲜起步的吧。”苛以升坐得笔直,语气平缓,叙述着被所有人忽略的事实。“简隋英高三那年,偷卖了家里一张车,揣着卖车的钱跑大连倒腾了两个月的海鲜。”
“两个月的海鲜,买回了偷卖的车。此后两三年,简隋英喝酒应酬拉关系,靠着倒腾海鲜的钱做本挂了名。”
“一群老狐狸充辈欺他坑他的时候,简老板在哪儿呢?”
“我兄弟一路摸爬滚打把公司落稳了,简老板倒是带着一屋子的亲人来了。”
苛以升冷笑一声,继续道:“吸他血还不够,这会儿倒是打上他公司的主意了,简老板好算计。”
李文逊扶了扶眼睛,冷冷道:“自己的公司被坑了,当爹的大言不惭让他退让,简总好家风,小辈受教了。”
简隋英一路摸爬滚打受过什么罪吃过什么苦,邵群他们不是不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难受。他摸了摸病号服口袋,想抽支烟,口袋里又空空如也。
老爷子怒道:“反了你个兔崽子了!什么玩意儿!你妈是那个样,你也这个样儿,还有简东远,没你这么当爹的,我去今天教教你怎么当爹!”
老爷子气得不轻,说话都有点抖。
简家二叔、姑姑都怕给他气出病来,“爸,你别激动。”
“还不激动?我孙子辛辛苦苦弄起来的公司,说给他就给他,他算什么东西!简东远你也是个没用的窝囊废!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你配当爹吗!啊!你配吗!”越骂越气,连带着旁边一左一右搀扶着他的一个儿子及跟前的两个女儿老爷子也看不顺眼,直接开启了无差别攻击模式:“还有你们,有你们这么做长辈的吗?隋英那么难,你们不说帮一把,还纵容自家小辈找他麻烦,给他添堵。”
“他在前面拼,你们在后边给他拆台。”老爷子指着简隋林,目光却是一直落在这几个没心没肺的儿女身上,“他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们一个个的都帮着他欺负隋英,都捧着他,都可着劲儿帮着这个白眼狼挤兑我孙子。”
“爸你先消消气。”简家小姑姑刚想上前,却被老爷子直接推开,“你别碰我。”
老爷子指着电子屏质问:“刚刚那个混账玩意儿是你闺女吧。”
简家小姑姑知道老爷子问的是刚刚她女儿带着老公跟简隋英翻脸的事,也闹了个没脸。
简隋英,她心疼归心疼,可左右他自己亲爹都不在意,那她一个当姑姑的,又不是亲妈,她当然得保证自己的利益了。
自己养大的闺女,一个脸色简老爷子就能看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老爷子算是彻底寒心了。
他利落的甩开儿女的手,“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都等着吸隋英的血。”
“隋英被白眼狼坑了,你们宁愿去给那名不正言不顺的恶心母子伏低做小也不愿意帮他一把。”
“你们,你们这群冷血自私的白眼狼,你们和他们母子也没什么差别。亏我孙子事事以家族为先,什么都给你们考虑,没给你们吃半点亏。”
“我全当我孙子喂狗了。以后,你们就跟着那白眼狼母子去吧,左不过你们也是一群没心肝的,倒也正合适。也别来我面前碍眼了,我老头子,就当没养过你们。”
“爸!”简二叔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老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劈头盖脸的骂,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混沌的脑子也差不多全记起来了。
简隋英和简隋林闹成那样,起初他确实不知。
后来也的确知道了。
他问过简隋英,用不用他帮忙。
可简隋英说,不用。
他是做二叔的,不是当爹的。
哪怕想为简隋英说些什么,也不好强出头,更何况他哥家的事,他也的确不太好管。
既然苦主自己都说算了,他就更不会去强出头了。
说白了,简隋英不是他儿子。要是他儿子,他可以豁出去命不要,也非得为他儿子把气出了不可。
可侄儿不比亲儿,纵使再怎么心疼,再怎么觉得自己亲大哥不干人事儿,这事他也没法强插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
[【他爸走了之后,简隋英一个人呆坐了很久。
他以为面临这样彻头彻尾地失败,他应该会产生很多激烈地情绪,然而却没有,他甚至感觉到一种……解脱。
他简隋英用大半身家,换得一身轻松,从今往后爱谁谁,他再不用为了顾全那帮亲戚的利益而忙得不可开交,他依然是那个样样牛-逼地简隋英,只不过这回他孑然一身,爱去哪儿去哪儿,爱干嘛干嘛,从今往后他就为自己挣钱,他就为自己活。】
不可避免的,简隋英又想到了李玉,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白眼狼不是总说简隋林那黑心肝的玩意儿可怜吗?
简隋英突然很想问问他,被所有人抛弃的人到底是谁?
是轻而易举就得到他简隋英小半辈子身家的简隋林。
还是他一路磕磕绊绊没人在意的简隋英。
然而,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出口。
受了点委屈就到处找人诉说卖惨,这不是他简隋英的风格。他宁肯自己打落了牙往肚里咽,也绝不给人半点看他笑话的机会。]
打掉了牙往肚里咽。
这是他那从小就肆意妄为的大儿子。
简东远心中酸软一片,头一次,他觉得自己不配做个父亲。
两个儿子,乖乖巧巧的小儿子藏着狼子野心他不知道,知道了管不了。
精明能干的大儿子背地里受了委屈从不跟他开口。
他也不知道。
只凭些表面东西,他就断定了大儿子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却从没想过他这儿子才是实实在在挨了欺负的。
尤其是,欺负他的,还有自己一份。
他这算是彻底没脸了。
简东远远远看着睡得正熟的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英挺帅气。这孩子,随他妈。从小就生得好看。
简东远至今还能想起儿子小时候,小小一个,带到哪儿都是众人吹捧夸赞的对象。样貌随他妈,口味随他妈,性子倒是他姥爷,不屈不挠,吃软不吃硬。
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不再仰着漂亮的小下巴略带得意的叫他爸爸,不再气嘟嘟板着小脸教育他“下次再忘了家长会我就不是你儿子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爸爸”变成了干巴巴的一声“爸”?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明艳活泼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学会了“有了委屈和血吞”?
开始不再强调叫他不要忘了家长会?
他不记得了。
好像一夜之间,他家小霸王和他的关系就全变了。
又好像,是从赵妍进门以后。
儿子叛逆,抵触。
他呢,唯恐新进门的小儿子挨欺负,每回不是训斥就是打骂。
记得有一回,他那小霸王把简隋林扔水里还死活不认错,被他打了硬是在床上趴了一个多月。
越想,就越觉得亏欠了儿子。简东远看着自己颤颤的一双大掌,那时候他家小霸王还那么小一个,打在身上得疼成什么样?
简隋林有妈,他还怕简隋林挨欺负,事事护着,长大了还偷偷给钱给股份,为的就是让简隋林能在简隋英面前不至于太跌份。
大儿子没妈,他怕他儿子欺负人,除了斥责也没说出什么好话。甚至,带头上赶着去欺负。
简东远看着歪靠在妈妈身边的大儿子,那个位置,护着儿子的应该是爸爸才对。妻子那单薄的身体,瘦弱的肩膀,他那一米八几的儿子怎么会睡得舒服。
可是他,一次也没护过他的隋英。
不知不觉间,他就失去了护着他家隋英的资格。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是幸福的一家,儿子活泼可爱,明艳聪敏。妻子小意温柔,典雅端庄。
是他,让他的儿子失了母亲,失了庇护,失了诉说委屈寻求温暖的资格。
也是他,生生毁了这个家。
简东远远远望着早逝多年的妻子,悔不当初。
[【那天从公司出来的时候,简隋英坐在车里,回头看了一眼他一手建立起立的产业,心里五味陈杂。
到处筹集资金注册这个公司的时候,他跟李玉一个年纪,二十一岁,那个时候他厌恶读书,野心勃勃地要做出一番事业,他凭着一身胆识和能力,摸爬滚打地把公司运营了起来,这八年来他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头,摔过多少跟头,才能有今天的规模。回想八年前的自己,犯蠢得事情能数出一堆来,现在拉出一个二十一岁的小男孩儿,他是不会看在眼里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是被俩个二十一岁的兔崽子给坑了。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自己并没有像想象中那么无法承受失败,虽然他觉得这辈子他不会再摔得比这次狠了。
……
往好处想,他还年轻,还有很多个十年八年,还有这么多年资本和人脉的积累,休息一段时间重新开始,他保证还是那个只能让人仰视的简大少了。
简隋英自嘲地笑了笑,胸腔中一直憋闷着的一股郁结之气仿佛一下子散开了。】]
人家简隋英二十一岁,要什么,自己去拼,去闯。
李玉,简隋林二十一岁,想要的,靠着简隋英的信任,去坑,去骗,从简隋英手里盗取人家辛苦打拼来的一切。
高低立下。
李玄活了这么久,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羞愧过。
[【……李玉喘着粗气,哑声道:“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我李玉的东西,永远是我的……”】]
“真踏马能说,合着天下便宜都得你一家占了?”周厉今天算是彻底开了眼了,这李家老-二还真-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
[【……李玉眼都没眨,掀起居家的白背心儿蹭了下糊住眼睛的血,沉声道:“你有多少怨气,你冲着我来就行,毕竟我对不起你。你不要再阴我哥,我说了,他从头到尾并不知情。”
简隋英看着李玉那一脸血,感觉脑门儿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以至于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李玉说了什么,他皱眉道:“你说什么?”
李玉轻轻吸了下鼻子,一直用白背心擦脸,没擦几下就发现衣服上全是血,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了。
简隋英抿着嘴看着他,想判断刚才那一下子究竟有多重,他要就这么走了,李玉能不能一个人死在这里。
李玉平静道:“简隋英,我们俩之间的事,等把我哥的事解决了再说,你究竟想怎么样。”在他确定公司股权已经控制不了简隋英之后,他只能另辟蹊径。如今的这堆烂摊子,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害得他哥受了牵连,他让简隋英不信任他。他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一一解决,然后他要把简隋英夺回来,无论是谁在阻止他。
简隋英勉强把注意力从他头上拉回来,反复思考了几遍他说得话,然后抓到了关键信息,“你的意思是我阴你哥?妈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李玉因为失血,开始有些晕眩,他眯着眼睛,透过被自己的血浸湿的睫毛看着简隋英。
简隋英冷笑道:“我简隋英敢做的事,没有不敢当的。李玄有什么了不起,我简隋英想整他,我他妈就敢号召所有跟我铁的人一起弄他,你说我阴他,你说说我-干什么了?”
李玉只觉得脑中一道白光乍现,刺-激得他一瞬间有些晕眩。
其实很多事情,如果他能深度思考,认真求证,谎言和阴谋必定会留下马脚,但是当时他被蒙蔽了双眼。他被愤怒、嫉妒、心焦、绝望给彻底蒙住了心眼。
他有多在乎简隋英,就有多怨恨他,他怨恨简隋英带给他的背叛和羞辱,他怨恨简隋英跟别人拥抱,对他冷嘲热讽,他怨恨到需要一个好的理由,能让他彻底控制简隋英,把他捆在自己身边,让他不能、不敢反抗。
于是当他看到那个机会,那个简隋林提供的机会的时候,他以为了他大哥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却带着自己想要将简隋英束缚的私欲,做了他明知不该的事情。
把整件事情在脑海里过一遍,他就知道是简隋林在背后捣鬼。
李玉脑子里乱成一团,自己究竟都干了什么。】]
“李玉!”这下,李玄算是彻底忍不了了,他头一次那么愤怒,那么怀疑他这个所谓优秀弟弟的智商到底过没过二十。
“李玉,你是傻-逼吗?”他问。
[【……“什么事?你跟我说吧。”
陈姐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个盒子,一看那样子就像是装戒指的,她说,“老板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把这个扔给我就走了。我打开一开,哎哟,这东西可老贵了吧,我哪儿敢要啊,我就是整安分钱儿的命,我可不敢要这东西,你帮我还给老板吧,我这一下午都心神不宁的……”
陈姐还在嘀咕的时候,李玉已经接过了盒子,轻轻打开。
他在看到两枚一模一样地男士钻戒的时候,脑袋就跟过电似的,狠狠抽了一下。
接着昏黄地光线,他眼尖地看到戒指内圈克制他们俩名字的字母缩写,他用发颤地手指捏起了一枚戒指。
往外拉的力量把戒指连着那块海绵都给带了起来,他才发现海绵下还有一张小纸条,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他把纸条摊开,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给我最爱的心肝宝贝儿小玉玉,哥以后一定好好疼你——你简哥”】]
再一次重现这个场景,李玉只觉心脏处传来了剧烈地疼痛,那种痛生拉硬扯着他的内脏,就好像要把他从中间刨成两半一般,疼得他快要直不起腰来。
他想起简隋英一脸坏笑地嘲笑他的名字,叫他“小玉玉”,他想起简隋英一身泥泞地伴着暴风雨而来,把温暖的被子裹到他身上,他想起简隋英一脸狰狞地跟他说“早晚有天我要上你一回”,却一次次对他妥协,他想着简隋英的坏,简隋英的好,想着简隋英让人百般沉迷的魅力,和让人恨得牙痒痒地劣行。简隋英是他这辈子碰到过的,最特立独行、最意气风发、最敢爱敢恨、最迷惑人心的男人,而他最不该怀疑的,就是这个男人真的喜欢他。
而他都做了什么。
李玉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令人绝望窒息的时间里,没有简隋英的日子,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冰天雪地没有生机。
[【“爸,你觉得丢人啊,你早该觉得丢人了。”简隋英擦了擦身上溅到的水渍,歪着嘴一笑,“让各位长辈见笑了啊,我妈死得早,我没人教,别跟我一般见识啊。”说完他哼着小曲儿拿起外套,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我妈死得早,我没人教。”
简隋英的一句话,就像一把利刀,直插心房。捅得李玉,简老爷子、简东远等人血肉模糊。
“没人教……”
没人教都能长成今天这样,那要是有妈妈教……
简哥,那你妈妈得骄傲成什么样儿?
鼻子一酸,眼泪就又落了下来。
[【就在简隋英打开车门的瞬间,简隋林只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就在他作出判断和选择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于他行动。
他举起右手狠狠劈在简隋英后颈上。
简隋英毫无防备,顺势软软地倒了下来。
简隋林接住他软倒的身体,接着月光看着他俊美的轮廓,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李玉看着,心跳如鼓,浑身的血液都凝到了一处。
年夜!
年夜!
简隋林,畜生!!
畜生!!!
简哥,我的简哥。
“畜生,简隋林,你个畜生!”李玉布满血丝的双眼吓坏了不少人,他攥着拳头走向简隋林,赵妍却不敢阻拦。
看李玉这要吃人的模样,简东远咯噔一下,突然心慌起来。
隋林对他哥做了什么?
隋英……
“李玉,我还得谢谢你呢。”很显然,简隋林也记得。
他的低笑,深深刺痛了李玉。
“简隋林,你怎么还不去死?”
“去死?”简隋林敛了笑容,凶相毕露:“李玉,最该死的人是你!是你把我哥害成这样的,如果不是你,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简隋英。都是你,是你把他害成这样的。”
李玉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他想杀了简隋林,他真的想杀了他,他碰了他这辈子最宝贵、最无法跟任何人分享的东西,他想把他碰过简隋英的手给剁碎,他想把他在简隋英身上留下吻痕的嘴给撕烂,他想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简隋英是他一个人!原本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就在李玉和简隋英打得不可分交的时候,简隋英于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就一眨眼的功夫,沙发上的人就出现在了大玻璃罩里。
……
[【……“哥,你知道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睛就老跟着你。我小时候虽然怕你,但也很崇拜你,我觉得你什么都厉害,我想着有一天我要像你那么厉害,你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了。”他伸手摸了下简隋英的脸,轻笑着,“总看着一个人,尤其是像哥这么好看的人,看着看着,就怎么都挪不开眼睛了……”
……
“哥,你真漂亮,你知道我想这一天想了多久吗。”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疯了。”】]
简隋英的爆吼声传来,画面顿时黑了下来。
所有人心里都嘎登一下,紧张了起来。
〔【“有可能。”
“简隋林你这个变态神经病,你-他妈脑子有问题是不是,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你哥!我是你亲哥!你-他妈想干什么,啊?你想干什么!”】
【……“小林子,别发疯了,你赶紧放开我……你知道我是你大哥吗,啊?你知道我们有血缘关系吗?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哥,我在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我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就是你。”】]
屏幕黑了,声音却还在继续。
李玉觉得他要疯了,曾经他做过的一切蠢事,如今都赤-裸-裸的摆在了他面前,这后果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李玄已经无暇顾及身边哭得没个人样的弟弟了,他震惊的盯着昏睡的简隋英,嘴里说不出来一句话。
李玉至今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如何连夜找到简隋林的助理,用拳头迫使他配合,辗转找到了简隋林这处房产,漫长的九个多小时,把他折磨的心力憔悴,他生怕他晚了一步,就要悔恨一辈子。
然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晚了。
这件事,也确实够他悔恨一辈子。
[【“简隋林!你放开我!你疯了!你疯了!我-操-你-妈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哥……哥……”】
【……“可是有一次,我刚上小学的时候,被同班的男生欺负,鼻青脸肿的回来,你先把我打了一顿,嫌我没用,又把那个男生揍了一顿,我记得很清楚,你跟他说,只有我能打我弟弟。那个时候我就想,当你弟弟有什么好,还要被你揍,可是心里竟然觉得很高兴,你从来没承认过我是你弟弟……我明明应该是很恨你的,可是我满脑子都是你,哥,这么多年,我都只想着你,李玉算什么,你那些来来去去的情人算什么,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我更爱你。”
“可是你,你为什么要喜欢李玉,他有什么好,我恨不得杀了他……”】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哥,我绝对不会让李玉踏进我们家一步。”]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
李玉惨笑着仰起头,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定先杀了简隋林。
他一定早早杀了简隋林,一定……挫骨扬灰!!!
[【……简隋英没办法再作壁上观,他看着简隋林垂死挣扎的样子,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费劲地够到床头的塑料抽纸盒,用力朝李玉扔了过去,同时大吼道:“差不多行了!你-他妈想让我们简家绝后啊!”
这一声吼叫把正在搏命的两个人的理智给拉回了些许。
李玉的动作顿住了,他僵硬地扭过头,原本白净的脸上挂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渍,头发被汗彻底浸透了,眼睛一片血红,形如修罗场里的恶鬼。
简隋英的心狠狠震了一下,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李玉,这样的李玉,让他胆寒。】]
李玉那恶鬼般的模样,不仅吓坏了简隋英,更吓坏了李家父母长辈和他哥李玄。
这样的李玉,说是地狱里嗜血的恶魔也不为过。
可李玉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不堪一击,这事把他彻底推进了懊悔和嫉恨的深渊,如果简隋英不阻止,他知道里面的自己一定会杀了简隋林。
他看着简隋英冷漠地、毫无生气地样子,心脏便如凌迟一般地痛,把那个骄傲地、意气风发地、不可一世的简隋英狠狠打倒在地,让别人有机可趁,肆意践踏的,正是他自己。
其实最该死的那个人,是他李玉。
是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