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秀在邵群怀中悠悠转醒,屏幕上的人也从邵群、周厉、苛以升、李文逊等人换成了黎朔。
飞机上的黎朔,知性,稳重,有种成年男人的魅力。
哪怕时至今日,温小辉和赵锦辛仍旧会对着黎朔的背影着迷。
黎父黎母从看到儿子出现在屏幕里开始就忧心忡忡,唯恐儿子成为感情的过错方,辜负了人家。
很多不明真相的,的确也同黎父黎母一般,先入为主的以为黎朔就是第二个可以与邵群比肩的渣男。
这要放在平时,邵群再怎么着也得站起来讽刺他个三百回合,可眼下却不行。李程秀迷迷糊糊将将转醒,又在玻璃罩里呆了这么久,邵群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落井下石什么的自然也就没那个心思了。
然而别人不知道,赵锦辛却知道。黎朔从来都不是玩弄别人的那一个,他从来,都只是被玩弄的。
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刚刚他哥和李程秀的过往,以他哥的歇斯底里痛哭流涕甚至不惜自捅腰子挽回李程秀结尾。
那他呢?他和黎朔之间……
赵锦辛不敢想。
更不敢信。
他还没玩够呢,怎么可能……
可如果那个人是黎朔呢?
赵锦辛想不明白。
黎朔看着,他太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玩弄别人感情的那个了。可明白归明白,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狼狈的一面暴露在这么多人眼中,这太难看了。
然而还没等他站起来,一阵莫名的风轻轻吹过,他的脑袋就变得昏昏沉沉的,重得他都快撑不住了。
渐渐的,他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挂了电话,黎朔有些失落地摊了摊手:“邵群伤口裂开了,锦辛今晚要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温小辉嚎叫了一声:“那我们布置的蜜月套房怎么办!”
黎朔无奈地笑笑:“只能等明天再用了。”
“过了12点不就没意义了。”温小辉抓起包,“黎叔叔,走,去医院,我去替赵锦辛陪邵群,你们俩回来好好过生日。”
“那怎么行,因为程秀的事,你和邵群闹得也挺不愉快的。”
“没事儿,其实邵群对我还是不错的。”温小辉抓了抓头发,有些尴尬地说,“好歹以前是我老板,还帮过我,大不了我陪他聊聊程秀呗,我们俩认识那么多年了,他会给我面子的。”温小辉见黎朔还在犹豫,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拉,“走吧,哪怕让锦辛回来两个小时吃顿饭啊,不然咱们不是白忙活了。”
黎朔笑了笑:“好吧。”
俩人到了医院,直奔顶楼的私人病房。
这是黎朔第一次晚上来,走廊灯光幽暗,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原本是很雅致的装潢,但一想到这里是医院,就自带着一股森冷的气息。
俩人并肩走到邵群的病房,温小辉刚要敲门,就听着里面传来邵群不高兴的声音:“你干嘛带黎朔来?害我们又吵架!”
温小辉正要敲门的手顿住了,俩人对视了一眼,黎朔示意他等等。
这间病房的隔音还不错,但是走廊实在是太安静了,简直落针可闻,所以即便声音不大,但也清晰入耳。
赵锦辛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我还不是为了你啊?”
黎朔怔住了。
“为我?你带他来是想气死我?还是想乐死他?”
赵锦辛笑了:“为了让他看看哥你有多惨,让他消消气,不然他会轻易放过你?”
“老子怕他?”邵群的声音充满不屑。
“这是怕不怕的问题吗?我在他邮箱里翻出了那天的录像,至少足够证明你们俩之间有私仇,百分之百的作案动机,那个法人被他们搞定也是早晚的事,你是喜欢麻烦还是喜欢被告啊?”
黎朔感觉浑身血液在瞬间冻结了。
温小辉也脸色苍白,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黎朔的袖子,黎朔却毫无反应。
“哼。”邵群冷笑一声,“早点摆平他也好,我为了程秀的事儿就够烦了,实在懒得搭理他。”
“所以了,你该谢谢我吧。”赵锦辛笑着说,“我还跟他说了你们那个孩子的事儿,他当时的表情就不对了,他这个人啊,宅心仁厚,不会再为难你的。”
“你倒是了解他。”邵群的口气还是不太好。
“太了解了,好歹睡了大半年呢。”赵锦辛的口气颇为得意。
温小辉瞪起了眼睛,伸手就要去砸门。
黎朔一把抓住了他纤细的手腕,慢慢地,慢慢地,按了下去。
黎朔低着头,身体僵如雕塑,脸部被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温小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黎朔抓得他手腕很疼,黎朔周身的气息,很可怕。
“锦辛。”邵群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小子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喜欢啊,可喜欢了。”赵锦辛漫不经心地说,“他可是个极品,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我都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个屁啊,趁早撇清关系,我一想到他就烦。”
赵锦辛低笑:“你烦你忍着。我跟他好着呢,我还没玩儿够呢。”
黎朔握紧了拳头,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句“还没玩儿够”反复在脑海荡漾,越来越响,最后声如洪钟,恨不能震碎他的脑髓!
“你这次玩儿得太久了,别怪我没提醒你,黎朔不好对付,小心甩不掉。”
“不会的,我知道他喜欢我,他还想跟我同居呢。可他也好面子,等我腻了,会找个体面的理由分开,不会甩不掉的。”
黎朔感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颤抖,心脏疼得好像被当场挖出来一般,烂糟糟的内脏随着鲜血流了一地,这个阴暗的医院走廊,瞬间变成了只属于他的屠宰场。
温小辉终是忍不住了,他眼睛血红,表情狰狞,飞起一脚就朝门踹去。
黎朔就像被触动了阀门一般,瞬间动作,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横过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凌空抱了起来。
温小辉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声音,却都被黎朔的手掌堵住,他双腿在空气中用力蹬踹着,却就是碰不到那扇该死的门,那扇门就像是羞辱黎朔的一道蔽障,他恨不能踹碎、踹烂,去挽救他敬仰的大哥的尊严!
黎朔感觉到手掌湿了,温小辉温热的眼泪流进了他的指缝里,滑腻得几乎就要捂不住他的嘴,他贴近温小辉的耳朵,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说,“小辉,别闹,求你。”
温小辉眼前一片模糊。】〕
温小辉和李程秀一同回过身去看黎朔,沉睡中的人拳头紧紧攥着,额头上尽是密密的细汗。
眼见着黎朔呼吸越来越重,眉头越皱越紧,温小辉和李程秀一先一后起身挤到黎父黎母身旁,轻轻齐喊:“黎大哥,黎大哥醒醒。黎大哥。”
赵锦辛侧目看着,心里乱作一团。
黎朔替他准备的惊喜没了。
原来,他还替自己准备了生日惊喜。
黎朔……
赵锦辛用力按着自己的心口,心里慌张得不行。
可自己并不爱他不是吗?
简隋英“啧”了一声,看向发小的目光越来越鄙夷,想不到邵群还能这么卑鄙,让自己弟弟去勾引情敌,真踏马能耐。他踢了踢邵群的腿,“你弟和你有得一拼啊?你兄弟俩是要出道啊?一个比一个赛着渣。”
邵群充耳不闻,只死盯着李程秀,想上前把李程秀拽回来,又怕惹恼了他,只能不情不愿的死盯着。
简隋英简直怀疑他的脑子是给粪糊住了,都这种时候了还忙着吃醋,“你t……愣着做什么,现在是你能吃醋的时候吗?”
“那我tm能怎么办?”邵公子烦躁不已。
简大少一掌拍下,气道:“你tm都渣成这样了还有脸吃醋呢?”
简隋英简直要被邵群给气死,“你倒是道歉去呀。艹,你没看见嫂子对人家愧疚成那样吗?你那两只眼睛是长来出气的啊?人姓黎的也没把你怎么着,你跟他道个歉你能死啊?”
邵群一脸不可置信:“简隋英你t……”顾及到李蔚葭在场,邵群下意识的改了口:“你到底是不是我哥们儿?他妈那孙子拐带我老婆,你还让我给他道歉?”
得,无可救药了。
简隋英恨铁不成钢:“你以为老子稀的管你那点破事,要不是看着你只剩一个腰子了,你看老子管不管。”
“艹!你等着吧,媳妇跑了看你找地儿哭去。”
“一个大男人,为媳妇低个头受个气怎么了?非得等媳妇跑了才知道后悔,哭死你个王八孙子。”
简隋英越想越气,越说越难听。李文逊和周厉怕俩人翻脸,只一个劲儿的在中间劝着。
邵群也不知道是被简隋英那张破嘴戳到哪儿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心脏也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简隋英说的确实在理。男子汉大丈夫,为媳妇低个头怎么了。他不喜欢那个姓黎的老色-狼,甚至可以说是痛恨,可他又接受不了李程秀有可能会因为对姓黎的愧疚而离开他这种可能性。
虽然李程秀答应了会留在他身边,可他还是没办法放心,更不能冒险,一丁点都不能。
“程……”邵群走到李程秀面前,刚拉上李程秀的手,迎面就看到他难受的脸,愧疚的神情……
邵群的脑子“轰”的一下,警铃大作,当即喊道:“程秀!程秀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给我一次机会的。可不能把这次机会收回去,我好不容易……程秀,程秀,你……我道歉,等姓黎的醒了,我跟他道歉,我再也不针对他了,你……你别……”
李程秀看着张皇失措的邵群,他没想过邵群肯为了他向黎朔低头,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邵群,我答应你的,不会反悔。你别找,黎大哥麻烦,黎大哥,是个好人。”
“好!好!”邵群连连点头:“我听你的,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针对他,不找他麻烦,只要你别跟他走,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终归是自己哥们儿,简隋英也懒得跟邵群那傻-逼计较,李程秀和邵群刚回过来,他就难得好脾气的凑到李程秀面前打包票:“嫂子,邵群脑子有时候不大好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要犯倔,你只管找我,我替你收拾他。保管教训得他服服帖帖唯命是从,再也不敢跟你耀武扬威。”
邵群:“……”
李文逊:“……”
周厉:“……”
〔【……面前这个松垮垮地围了一条浴巾,头发上的水都还没干,脖子和胸膛上遍布吻痕的人,正是那天在夜总会见过的Ken。
尽管黎朔已经做好了看到任何糟心画面的准备,可当真的看到的那一瞬间,他还是难受的好像不会呼吸了。那冲将出来的吵杂的音乐,更是让他烦躁到了极点。
Ken看到他,显然也很惊讶,依靠在门框上,懒懒地笑着打了声招呼:“Hi,你找Leon?”
“对,他在吗?”黎朔淡淡一笑,看上去风度翩翩。
“不在,找我怎么样?”Ken眨了眨眼睛,用有些生涩的中文说道。
黎朔微怔,他明明听到里面有动静。
Ken哈哈大笑起来:“easy,I’m kidding。”他打开了门,甩了甩脑袋,“进来吧。”
黎朔皱起眉,心里万般排斥踏进这个门:“可以让他出来吗?”
Ken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怀好意地直笑。
黎朔的眼神冷了下来,越过Ken,走了进去。
入目是一个宽敞的客厅,现代极简风格,客厅中间放着一块巨大的地毯,地毯上有一套组合沙发,一个赤--裸上身,只穿着牛仔裤的人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任凭音乐震天响也毫无反应。周围到处是凌乱的酒瓶、扔得到处都是的烟头,皱巴巴的衣服,不晓得几天没有收拾过的外卖餐盒,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酒味儿,不过,任何见到这一幅画面的人,都会更相信那是颓废的味道。
黎朔的眼睛热辣辣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了,他感到由衷地、深深地愤怒。
他走了过去,那个一头乱发、胡子拉碴,醉得不省人事的,正是赵锦辛。
Ken也走了过来:“你来得正好,帮我把他抬进卧室?”
黎朔没说话,绕过跟障碍物一般的酒瓶子,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照着赵锦辛的脸浇了下去。
Ken阻止不及,只好摊了摊手。
赵锦辛跟触电一般弹了起来,他双手在脸前挥舞,徒劳地想“推开”那冰凉的水,口中大骂道:“操!操!”
黎朔扔掉了水瓶,冷冷地看着赵锦辛。
赵锦辛抹掉脸上的水,迷糊地睁开了眼睛,双眼却难以调整焦距一般,对着黎朔看了半天,才嘲讽地“啧”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但很快的,他猛地又睁开了眼睛。
“黎……”赵锦辛用手指揉了揉眼睛,“黎朔?”
黎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黎朔?”赵锦辛晃悠着站了起来,灰蒙蒙的眼睛如拨云见日一般,突然有了神采,“真的是你?你怎么……怎么会……”
黎朔冷道:“赵叔叔委托我来看看你,如果你没什么事,给他回个电话,然后好好上班,别让家人担心。”
“我……”赵锦辛还有些不清醒,他想说什么,却突然看到了Ken,脸色微变。
Ken耸了耸肩,“我先回去了。”
“别走。”黎朔快速地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走了。”
赵锦辛一步拦在了黎朔面前,沉默地看着他,眼睛有些发红。
黎朔皱了皱眉,想绕开。
“谁准你随便跑到我家来的?”赵锦辛突然开口了,声音发颤,还带着醉态,“说不想见到我的人不是你吗?你就那么听我爸的话?”
黎朔深吸一口气:“我不好拒绝,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来了。”他推开赵锦辛。
赵锦辛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反拧到背后,逼迫黎朔挺起了前胸,正面直视他。
“你干什么?”黎朔咬牙道。
“这是你自己送上门儿来的。”赵锦辛双目猩红,一身酒气,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正常。
“送个屁,是你爸让我……唔……”
赵锦辛突然按住黎朔的后脑勺,堵住了他的唇,发狠地亲吻着,力道大到将他的牙龈都碰得生痛。
黎朔气得浑身发抖,剧烈挣扎起来,他一脚踩在赵锦辛的脚上,赵锦辛疼得直皱眉头,干脆绊了黎朔一脚,顺势将人按倒在了地毯上,高大的身躯压了上去。
“赵锦辛!”黎朔怒吼一声,忍无可忍地挥出了拳头。想到还有人站在一旁,还是一个和赵锦辛有肉---体关系的人,他就感到无比地羞耻。
赵锦辛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将他另一只手碗也一并钳制住,举着压到了头顶,更加粗暴地蹂-躏着那绵软的唇。
是他自己送上门儿来的……是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看到他!
黎朔被亲得大脑缺氧,愤怒和羞辱令他满脸通红,他狠下心来踢踹着赵锦辛的小腿,赵锦辛疼得五官扭曲,却就是不松手,甚至一手伸进了黎朔的羊绒衫里,放肆地抚摸着那温热的皮肤。
Ken在一旁又尴尬又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赵锦辛大脑不太清醒,几乎完全在凭着本能行事,他亲够了嘴唇,就放开了黎朔的手,想去撕扯他的衣服。
黎朔的手一旦得到解放,就狠狠推了赵锦辛一把,并趁势坐了起来。
黎朔脸色煞白,满眼的憎恶:“你这个混-蛋……”
赵锦辛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眼中流露着难言的伤感:“知道我是混-蛋还来找我,还要喜欢上我,不是你活该吗?不是你玩儿不起吗?”
“对,我他妈活该。”黎朔感觉心都被挖空了,他恶狠狠地说,“但是,我玩儿的起。”
“喂,你们……”Ken无奈道,“这太尴尬了,我要走了。”
“别走。”这一声别走,是赵锦辛说的。说完他就笑了,那笑容让人浑身发冷,他就那么看着黎朔,眼睛发直,“什么叫玩儿得起?Ken才叫玩儿得起,不会谈什么幼稚的喜欢,不会自不量力地想跟我同居,更不会要什么表白、什么承诺……”赵锦辛说着,眼睛愈发血红,他哈哈大笑,“黎朔,你不觉得你可笑吗?你白活了这么多年吗?你如果真的玩儿得起,我们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们会……会在一起,会好好的……在一起……”他说到最后,已然哽咽。
黎朔瞠目欲裂,赵锦辛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钻进他身体里的凶器,让他遍体鳞伤。他几乎是使劲了浑身的力气,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听到这样的话,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会为了尊严大声的反驳、犀利地讥讽,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哀莫大于心死,他甚至连一丝丝为自己申辩的力气都没有,如果心都被掏空了,还有什么要紧的。
对,他玩儿不起,他没能玩儿得起。
他只是从来没想玩儿。
为什么连喜欢一个人这么美好的事,也能变成错误呢。
Ken拍了拍赵锦辛的肩膀,低声道:“Leon,你喝多了,别说了。”
赵锦辛充耳不闻,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黎朔,哑声说:“黎朔,有时候我觉得,是不是你在玩儿我?是不是你对谁都一口一个喜欢,真心实意的喜欢,但只要分手了,马上就可以去找下一个?马上就可以让我从此消失?”
黎朔看着赵锦辛,眼前突然就模糊了。
赵锦辛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才多长时间啊,你都换了几个了?你的喜欢,到底值几个钱,嗯?”
黎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喜欢一文不值,所以扔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你的喜欢也一样廉价,你数过是我换得多,还是你换得多吗?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从他进入这段感情开始,所有的事、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个笑话。
赵锦辛也跟着笑了,笑得眼睛都湿了,他笑着道:“黎朔,你走吧,我不稀罕你来看我,我好得很……”他满不在乎地说,“把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一个人身上,无、聊、透、了,我现在终于自由了。”
黎朔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恭喜你。”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赵锦辛看着那背影,一如一个月前拒绝他的那个背影,好像噩梦又做了一遍,始终不肯醒……他闭上了眼睛。
直到下了楼,黎朔才再也收不住崩溃的情绪,一脚接着一脚地踹在墙壁上,整条腿都被震麻了。
他为什么今天要跑过来自取其辱?哪怕赵荣天拿刀逼着他,他也不该来,因为这一趟比刀伤疼多了。这辈子,跟赵锦辛有关的任何事,他都不想再沾上一星半点。
他回到车上,呆滞地看着小区的花草,半天都没有任何动作。
太好了,他想。赵锦辛再也不会来招惹他,俩人自此一别两宽,各走各路。
他掏出手机,机械式地按着键盘,给赵荣天发了条短信:赵叔叔,我去看了锦辛,他状态确实不太好,但我无法问出原因,建议您还是找个让他更信任的人来探望。
发完短信,黎朔关了机。
这时,他看到Ken从不远处的公寓楼里走了出来,脚步急促,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
又一个“玩儿够”的?黎朔轻轻笑了一下。
他已经感觉不到愤怒和妒意了,他只觉得很累。
再也不想这么累了。
他会放下。】〕
赵锦辛脸色苍白,他定定的看着车里的黎朔。
不对呀!
他在医院就被吸到这个地方来了,怎么会……
不对,不对,都不对。
怎么可能呢?
他转头去看依旧熟睡的黎朔,那人睡得极不安稳,紧皱的眉头一刻也没松开,脸上全是抗拒。
泪水一点点落下,赵锦辛这才猛地发现自己浑身都疼得厉害,像凌迟,又像炮烙之刑,哪哪都被灼干了似的,疼得窒息又绝望。
哪怕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哪怕他再怎么逼迫自己不去想,他自己也一清二楚,他谁也骗不了。
出现在里面的东西是真的,与他哥和李程秀所经历的丝毫不差,那也就是说,这里面的……都不造假。
也正因为赵锦辛自己心里明白,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东西必然是真的,所以他才更加接受不了。里面的事,他赵锦辛一桩桩一件件都做得出来,也得确实他赵锦辛的行事作风。
可正因如此他才绝望,黎朔……
黎朔真的,不再要他了。
他彻底把他的黎叔叔给弄丢了。
“艹,感情天下的理都让你一家占了?自个儿渣成这样还有理了?”简隋英越看那电子屏越觉得糟心,邵群这表弟什么德性?脑子让大粪糊了吧?小时候也没见脑子不正常啊?
简大少看渣男赵锦辛不顺眼,连带着瞧铁哥们儿邵群的目光都变得不那么友善。
简隋英看不下去,其他人大多也都看不下去,一时间议论纷纷逼逼赖赖,到处都是评论赵锦辛渣得清奇。
时间不知不觉跑了半晌,两个孩子之间处成这样,事情的发展也朝着他们预想不到的方向一去不回,黎父黎母和赵荣天夫妇俩实在说不出现下这种情况到底是谁更尴尬一点。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黎父黎母简直太明了了。可喜的是,儿子不是玩弄别人感情的渣-男。难受的是,儿子被人耍得团团转,伤透了心。曾经意气风发的孩子被伤成了这般,黎父黎母实在难以接受。
画面还在继续,黎父黎母不得不收起心绪,静待发展。
〔【他后退了几步,拿起了鞋柜上的档案袋,再次擦了擦眼睛,颤声说:“黎朔,你应该看看这个。”
黎朔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他一动不动。
“跟你父亲有关。”
黎朔瞪大了眼睛,猛地扭过身去。
赵锦辛的脸很狼狈,混杂了泪痕和血丝,还有那悲切中带着阴狠的表情,他把档案袋扔给了黎朔,寒声道:“看看吧,你是执业审计师,你一看就懂。”
黎朔接住了档案袋,将信将疑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文件。
那文件一眼看过去,数不清的红色条状遮盖物,明显是要隐藏什么不想让他看到的信息,而剩下的,是要让他看得,跟他父亲有关的东西。
他粗略地翻了翻,越翻越心惊。虽然信息有限,但足够他判断出,这是一家用来避税和转移财产的皮包公司所开设的离岸账户,注册地是太平洋上某个听都没听说过的破岛,从文件上可以捕捉出转移财产的信息,而法人,是他爸。
黎朔凶狠地瞪着赵锦辛:“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连他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从我爸的保险柜里偷出来的。”赵锦辛冷冷一笑,“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了吧”
黎朔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他爸用来帮赵荣天转移灰色收入的证据。他爸作为恩南的财务顾问,以及赵荣天的私人好友,做了很多跟大富豪或政治家关系最密切的财务都会做的事这在资本主义社会尤其普遍大家都这么干,只要不被发现。
做这件事的两个人,要完全信任对方,因为赵荣天承担被他爸卷款潜逃的风险,他爸承担被发现的法律风险,这其中牵扯着巨大的利益关系,难怪他感觉他爸离开自己的事务所后,赚的钱反而更多了。
黎朔抖了抖那薄薄的几页文件:“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用这个威胁我?你疯了吗?”
“为什么不能?”赵锦辛的笑容着实有些疯狂,“你应该对自己父亲的能力很有自信,他会把这个转移财产的流程做得跟我爸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所以呢?”黎朔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眼睛通红,不含半点笑意,“你想用这个对付我爸?你脑子没问题吧?如果我爸被抓了,钱就没了,你不怕赵荣天打死你这个孽子吗?!你不怕我爸把赵荣天供出来吗?!”
“我不怕。”赵锦辛笑道,“我只要放出一点风声,他们就会把账户搬空,等钱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手里还掌握着一堆能让你爸做一辈子牢的证据。而你啊,只要我想,你连一个通风报信的电话都打不出去。”
“你-他妈畜生!”黎朔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来,拳头再次轰了过来。
赵锦辛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阴冷地看着他,“你猜,你爸会不会把我爸供出去呢?我猜不会的,无论他是重情,还是重利,他都不会的。”
“赵、锦、辛。”黎朔第一次恨得想掐死他。
赵锦辛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他环进怀中,贴着他的耳朵,温柔地说:“或者,我们不需要这样大动干戈,我喜欢伯父伯母,一点都不想伤害他们,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啊,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什么都不会发生”
黎朔连呼吸都在发抖。】〕
“锦辛!”赵母大惊,赵荣天也满脸不可置信,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的儿子能疯魔成这个模样。
然而赵锦辛却像是陷进画面中出不来一般,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黎父黎母兀自坐着,不搭茬不接话,更不看赵锦辛一家,只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为人父母,他们都觉得愧对儿子,没想到有一天,儿子居然会因为自己而受制于人被人威胁,黎父羞愧难当。
一边吵吵闹闹追问责骂,一边安安静静漠不关心,这个奇怪的地方好像被什么给隔绝了,任凭赵家父子亲人那一头弄得鸡飞狗跳,黎父黎母都无动于衷不言不语。
随着时间的飞逝,画面渐渐流转。一群人看着赵锦辛疯魔,看着他逼得黎朔无路可退,看着黎朔万般无奈下接下承诺原谅了赵锦辛。
画面中的血刺-激着赵锦辛的每一个亲人,上到赵荣天夫妇、邵将军,下到邵雯、邵舞、邵诺、邵群姐弟四个,每个人都在脸红脖子粗的骂他。他妈妈甚至急红了眼,画面中的哥哥也急红了眼冲黎朔说了狠话。
可赵锦辛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什么也听不见,什么都没知觉。就这么麻木的坐着,麻木的听着一群人的指责。
刚刚的画面太凶险了,赵锦辛至今心悸难安。黎朔差点就出事了。
他太怕了,怕黎朔有个什么,那他可就真活不下去了。
还好黎朔最后没事。
赵锦辛呆呆的看着侧靠在沙发上的黎朔,他平平安安的,什么事都没有,这比什么都庆幸。
黎朔难受的动了动脖子,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疑惑的看了四周好一会儿,意识才开始慢慢回流。
“黎叔叔……”他听见赵锦辛喊。
可黎朔实在太累了,他已经无力再思考些什么了。
在赵锦辛的哀求中,他闭上眼不去看他。
画面里的,他都看见了。
虽然他睡着,可那些东西却像是长在了他脑子里似的,一遍又一遍且无比清晰的浮现出来。
赵锦辛的威胁、欺骗、利用、那令人作呕的四十三天,还有最后他那满身的血。
黎朔只觉得疲惫不堪。
小剧场:
任燚一偏头,白花花的纸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邵群、赵锦辛、赵荣天、黎朔他爹以及威胁黎朔的那群不法之徒都赫然在列。
监-禁、绑架、勒索、威胁、非法收入……
好的,半本刑法都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