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总……”
宋助理来的时候，蒋文旭正陪着贺知书包饺子。电话接通时，宋助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蒋文旭突然有些害怕，怕宋助理跟他说一些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您还是出来一趟吧，我在您家楼下。”想了一会儿，宋助理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蒋文旭看了看贺知书，手脚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小书，宋助理过来了，我下去一趟，一会儿陪你下饺子。”
“嗯”
得到贺知书的允许，蒋文旭逃一般出了门，可出了门口之后，他却又不敢再往下走了。
他怕！
蒋文旭知道自己在害怕，可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么，他说不清楚。
就是心里有股莫名的恐惧感，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不要下去，不要去楼下见宋助理。
仿佛只要他下楼见了宋助理，有些事情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蒋文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楼下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接过宋助理递过来的病例单的。
他的脑子很乱，心口很疼，完全没有办法做出思考判断。
那个梦……血癌……医生……梦里再也没回来过的知书……
所有的一切都在蒋文旭的脑子里跳跃着，搅得蒋文旭的脑袋像炸了一样的疼。
“小书……”
“蒋总……”宋助理看着瘫在地上的蒋文旭，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蒋文旭呆呆的看着楼上，屋里的灯还亮着，那小书呢？
我的小书还在不在？
小书还在不在里面？
他回来了吗？
蒋文旭看了很久，可他却没有勇气自己走上去看看。看看他的小书在不在家，看看究竟是不是在梦里。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失去小书了。
梦里梦外，哪一个是真的？
他有些分不清了。
“如果这是梦，那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小书，是你回来看我了吗？
“蒋总……”宋助理叹了口气，似是有些豁出去了。“本来有些话我是不该说的，可贺先生也跟了您这么多年了，您要是舍不下外面的，就……放过贺先生吧。”
“像贺先生这样好的，您不能这么狠心。”
“这么些年，您是怎么一点一点变得不着家的，贺先生是怎么一点一点变得沉默寡言委屈自己的，我都看在眼里。”
“要说以前，您对贺先生，的确是没得说。可这些年来，贺先生在您心里真的还有那么重要吗？家里和外面，您总得有个抉择。”
“贺先生这病……您要真念着贺先生的好，以后的日子就好好的陪陪贺先生。毕竟……贺先生这样的……能不能……”想了想，宋助理又忍回了嘴边的话。“哪怕是您再怎么不愿意，看在贺先生之前的份上，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您好歹也装一装……”别那么残忍，别让人家满含心酸的走。
什么叫最后的日子？
小书不会死。
不许，不许你们咒他。
不许。
我的小书不会死的。
不会。
宋助理是什么时候走的，蒋文旭不知道。说了什么，蒋文旭也全然没听进去。
他只知道自己的脑子很乱，也很怕，怕回家，怕见贺知书。
更怕回家之后却见不到贺知书。
“想好了吗？”
不知从哪里飘出来一句“你想好了吗？”
蒋文旭回头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人。
紧接着，他便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厉害。
心口也是一阵一阵的绞着疼，像是要被什么东西撕碎了一般。
“我可以把我的灵魂卖给你，但你得把小书留在我身边，不能使唤他，不能为难他，不能欺负他。”
“少废话，这卖身契你到底签还是不签？签了我送你们回去安稳一世，不签就赶紧麻溜的投胎去。”
“签，我签。”
“记得你答应我的，给我一个弥补小书的机会，以后我们死了，你不能送小书走，更不能为难小书。”
“废话真多。”
“小书……”蒋文旭抱着脑袋抬头看了看亮着灯的窗户，仿佛哪里便是他的归途。
那天的大雪里，蒋文旭的头疼了很久，心也跟着疼了很久。
可很多事情，他都记起来了。
他的小书走了，不要他了。
跟着一个医生走了，再也没回来看过他。
后来，他又在一个终日无光的地方遇到了他的小书。
可他的小书不记得他了。
哦，对了，小书是喝了孟婆汤。
所以才会忘了。
应该也没有全忘了，他的小书还记得要等着他放学一起回家。
还有那个梦，它不是梦！
“小书……你看。你看蒋哥多混蛋，你看，三十多岁的蒋文旭是多么的混蛋。我他妈就是个人渣，我还打你……小书……”
看着桌子上已经包好了的饺子，贺知书以为蒋文旭不会再回来的。
毕竟，蒋文旭的心早就野了。
“怎么还不下饺子？”
蒋文旭进门时，贺知书正坐在凳子上看着桌子上的那些饺子发呆。那样子，像极了他当初坐在奈何桥畔看着空碗的样子。
一时间，蒋文旭竟有些心酸。
蒋文旭啊蒋文旭，你简直不是个人，畜生都不如。你怎么能这么对知书呢？他是你的小书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你怎么能？你怎么忍心？
想着，在楼下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就又决了堤。
“你……”贺知书本来是想问“你怎么没走”的，可看着蒋文旭那样，他一时间竟有些恍然。
蒋文旭又哭了？
他为什么哭？
他今天是怎么了？
“我去给你下饺子。”愣了半晌，贺知书才起身。
“我来吧”蒋文旭上前拉住贺知书，把他重新按回凳子上。“你坐着，我去下。”
过了好一会儿，蒋文旭又说:“只要你想吃，以后我天天给你下饺子。”
“你怎么了？”贺知书看着蒋文旭，他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你是……”又哭了吗？
“没什么”又过了好一会儿，蒋文旭叹了口气，问:“小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贺知书反问。
蒋文旭，我不傻！
“对不起”蒋文旭把饺子从锅里捞出来，装好端到桌上。“哥错了。”
“……”贺知书没有说话。
关于这个问题，他不是不在意，可他就是不想谈及，不想听见。
“小书。”
“吃吧”贺知书说，“一会儿凉了。”
“小书，我以后一定改。”蒋文旭隔着桌子握住贺知书的手，拉过来亲了亲，“蒋文旭这辈子，绝不负一个贺知书。之前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样都行。哥只求你，别离开我。别让我找不到你。你是我的命，小书。”
命？贺知书抬头看了一眼蒋文旭，目光收回来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蒋文旭的手。
戒指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找回来了。
“我还能信你吗？”问完，连贺知书自己都愣了。“算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还能信你吗？
还能信吗？
蒋文旭擦了擦眼泪，把自己盘子里的饺子拨给贺知书几个。“多吃点，你太瘦了。”
贺知书没说话，也没抬头。
他就这样默默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饺子。
其实他没什么胃口，也吃不了几个。
可蒋文旭的目光盯得他有些不自在，只能硬着头又多吃了几个。
以前包饺子，他和蒋文旭都会在饺子里包些糖果和硬币。总归也是想讨个好彩头，而这些彩头基本都是在蒋文旭碗里的。
都说谁能吃到，来年就一定会有好福气。
贺知书跟了蒋文旭十四年，所有的好福气都被他偏执的给了蒋文旭。
十四年，年年如此。
可如今，他却一连三个饺子都吃到了硬币。
这好福气……以前可都是他留给蒋文旭的。
“怎么了？不好吃吗？”
贺知书抬头看着蒋文旭，也不知是感动多一点，还是惆怅多一点。
“不好吃我明天给你重新包。”
贺知书摇摇头，又低下头去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饺子。
不出意外，那一盘饺子，糖果硬币，一个不落。
看着贺知书吃，蒋文旭也跟着吃。
只是他那个盘子里却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吃出来。
小书，以后我的福气都给你！
哥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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