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婠没有理会一个发酒疯的醉汉,直到两日后,在众人的热烈欢送和祝福中启程后,她才选择在行进的路上告知了他真相。
“你真当那县令做这么多,是为了褒奖我们?你难道没有发现,当你我手握那些血淋淋的人头前去领赏之时,他眼中流露出的震惊之色,可是远胜于惊喜之情,直到我报出你父亲的名号,他对我们的态度才热络了许多。”
马文才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即便我立下这么多功劳,但若非我马家的背景,若非我那身居高位的父亲,我还是得不到应有的奖赏?”
“那是自然,若非你吴郡马家的出身,杭州太守的父亲,你觉得他会把这份显赫的功劳和政绩乖乖拱手相让吗?”
文婠毫不避讳地点破了这层窗户纸,直言不讳地道:
“我知道,你对你父亲心中有怨,不愿再依赖他的威名与势力,渴望凭借自己的实力闯出一片天地,可世道就是如此,人人都是这么虚伪势利,讲清高有骨气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们现在还没有打破规则的能力,因此必须懂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借用一切能够借用的力量,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上山之路需低头而行,才能最终登峰造极,俯瞰天下。”
文婠知道马文才年轻气盛,且先前自己又挑起了他对父亲的怨恨情绪,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也在情理之中。凡事都要张弛有度,要给他留有足够的空间去思考、去消化,毕竟他是一个活生生、有着独立思想的人,而非任由她随意塑造的泥偶,要改变一个人的观念,让他乖乖听命于自己,可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只是文婠未曾预料到,自己在无意识间播下的种子,除了在马文才心中生根发芽外,竟然还悄然地触动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县衙那承载荣耀的匾额似乎比他们先行一步回归,早已将他们英勇事迹传遍书院上下,因此当文婠和马文才凯旋而归时,迎接他们的是一场由山长亲自引领、师长同学热烈参与的欢迎仪式,只是没料到原本应该在山里隐居的陶渊明,此刻竟出现在了山长身边。
文婠和马文才皆是满腹疑问,但在众位热情的师长和同学的簇拥下也没有机会发问,还是后来陶渊明主动告诉他们,那天文婠和马文才的热情激发了陶渊明内心深处潜藏已久的壮志雄心,虽然他无法如他们一般身披战甲、为国驰骋疆场,但他愿意以教书育人的身份,倾尽全力培养出更多有才有德的青年才俊,以此来造福一方百姓,守护一方安宁。
文婠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但任务圆满完成,总归不是一件坏事。唯一糟糕的就是她之前的猜测果然成真,这次朝廷派来的方正考评官不是别人,正是王姈的堂叔王卓然。
因为王姈平时没少跟她吐槽自己这个堂叔喜欢涂脂抹粉的怪脾气,文婠对他也颇有印象,是个性情十分古怪的人,光从他现在这副背手昂首、眼高于顶的高傲姿态便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