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晴!?”老妪既惊又怒
陈晴却顾不了那么多,再次问:“只要交出鹜笛,效忠于你,你真会放过我们吗?”
“陈晴!”
男人饶有兴味地俯视着哭泣的少女,冷笑道:“让那老东西闭嘴。”男人的手下堵住了老妪的嘴,老妪不甘缺一无能为力。
“够了,已经够了……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我不想再死人了!”陈晴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鹜笛在我这。我给你。求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男人蹲下身,挑起陈晴的下巴,笑道:“好。”
男人一摆手,男人的手下给陈晴松了绑,陈晴掏出了怀中的骨笛,小心呈上。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她违背了姥姥的意思,可是,她已经再不想看见死亡。
男人接过骨笛,心情愉悦地端详抚摸了良久。
陈晴匍匐在地,小心地轻声恳求:“这是真的。请大人放过我们。姥姥伤很重,至少先让我为姥姥疗伤。”
男人瞟了卑微的陈晴一眼,摆摆手。
男人的手下放开了禁制。陈晴飞奔到老妪身边,“姥姥!”
然而,老妪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痛心疾首的怒骂:“陈晴,你糊涂啊!我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陈晴语塞。她不敢看老妪,也不敢看其他族人,只能用手捂住老妪腹部的伤口。老妪却是失望至极,推开了陈晴的手。
“好像是真的。”男人冷眼旁观着祖孙二人,如是说。
“那,你们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陈晴震惊地回过头,瞪视那出尔反尔的人。
刹那,热液浇灌了她的后背。她僵硬地回过身去——方才还在怒骂她抗拒她的人,此时像棵参天大树一般挡在她身前,鲜血从刀砍的伤口中喷洒而出,犹如血色的暴雨。而此时此刻,为她遮风避雨的大树轰然倒塌了。
“留她一命,其余都杀了吧。我允她生,仅一人矣。”
一句话,百具尸。
从此,神女寨再无生灵。
一年后,陈晴失去了自己的容颜,变成了她最憎恨的那个人的样子。但是,她已经无所谓了。她罪无可恕,失去什么都是她活该,区区一张脸又有何足惜。
“呐,你说,为什么你的‘鹜笛’对她没有用呢?”卓岩松躺在她的怀中,轻松地问,可眼里的冰凉仍让她战栗。
为什么?她怎么知道为什么?知道为什么的人都已经死绝了啊。她在心中冷笑,嘴上却温柔地说:“许是姨娘天赋异禀,‘鹜笛’也管不了她吧。”
要是那个女人也死了就好了。万恶之源,为什么却活得好好的呢?
回答她的是一掌重击。
卓岩松坐起身,慵懒地看着地下吐血的人,口气平淡地冷笑:“你们祖孙演得一场好戏啊。这只是个稍有作用的仿制品吧!你们真以为我发现不了?真正的‘鹜笛’在哪?”
这个人从未相信过任何人。稍微一点违和都足以让他生疑。即便杀尽神女寨,他依旧怀疑。那不如……
“不知道呀。不如你直接问问姥姥?”陈晴甜笑着说。
身体上的疼痛根本不足一提。只要令这个男人不如意的,她什么都愿意。这是她能做的唯一却微不足道的赎罪。
她什么都能做。
只要、只求,有一天,九泉之下,她的族人们肯再见她一面。
火光灼灼,燃不尽多年情思。
夜鹜低鸣,一大一小两只透明银鸟在人群小小的惊呼中扑进火中。
片刻,火中走出两大一小三人,三人手牵着手,走到“白药”面前,四人相顾无言。
谢谢你,晴姐姐。我们一家团聚了。
眼泪无法克制地从“白药”眼中夺眶而出。
三人微笑地跟“白药”打了招呼,走到人群前深深鞠了一躬,化作三只银鸟飞入了林中。
很快,又有一只银鸟飞入火中。这次走出来的是一对手挽着手的年轻男女。年轻女子活泼地朝“白药”招了招手,开心地笑着。
谢谢你,晴妹。我终于能跟山哥在一起了。
年轻男女跟“白药”打过招呼后,也来了人群前,郑重鞠躬,然后化作飞鸟双飞而去。
陆陆续续地,不断有银鸟飞入火中,然后有人从火中走出。有的两三结伴,有的三五成群。他们来到“白药”面前,亲昵地与她打招呼,就像面对久别的亲人,然后,来到众人面前鞠躬致谢,回归属于他们的林中。
不知有多少。数不清。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进薄雾时,一只硕大的银鸟落在了“白药”身前,化作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
“白药”再也支撑不住,跌在地上。
“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们母女害了大家!对不起!”
“对不起……姥姥!对不起!大家!”
老妪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嚎啕大哭的“白药”身侧,慈祥地抚摸着“白药”的头。
众人不知道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不少人都哭了,有些更是无法克制地放声大哭。
魏萌擦了擦泪水,轻捅放声大哭的于庚泽:“老于,太大声了。”
于庚泽早已哭得无法言语,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是看着这些羽族人他就思念起故乡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父母兄弟。他总是说不出口,说不出自己无能,害怕辜负他们的期望。其实,他们也一样想念他,想他回到他们身边,可是,他们更希望他好,希望他能成就仙途。
魏萌知道。他也一样。
孙兆阳轻轻说:“师父也……”
几人顺着孙兆阳的视线看去,钟挽灵仪态端庄地站在他们不远处,神色平静地望着火堆前的一老一少。只是,一滴垂挂在她脸颊的水珠,在晨光下,格外晶莹。
无人知晓。
那个满天繁星的夜里,那个月光满盈的梦中,也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对她述说着满腹遗憾和难了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