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落

“你我初见……你夸小红好看，你也夸我好看，其实……我觉得，你也很好看。”锦绣气若游丝的声音透过窗棂。

为了时刻看着许彻，她是日夜都不关窗的。

许彻拾珠子的手悬在了空中。

许彻猛地推开了门，冲到锦绣跟前，“你方才……说什么……”

锦绣艰难转过身，背对着许彻道:“我什么都没有说。”

许彻扳过她的身子，“你说了。”

锦绣想要挣脱他的双手，却被他死死按住。

“我没有夸过第二个小红……”许彻望着锦绣，“除了阿奈，我也没有夸过别人好看。”

锦绣低下头回避着许彻的目光，“或许你忘了，幼时我们还是见过的。”

“阿奈。”许彻唤道。

锦绣边缓缓摇头边努力后退。

许彻却不放她退。

“许彻！”锦绣猛地挣脱他，声音却又柔软下来，“收拾收拾，明天你可以出宫了。”

“阿奈，为什么要骗我呢？”许彻却更加断定，“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在一起了，我们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管了，好不好，告诉我。”

“许郎……”眼泪漫过脸颊，终于还是溃不成军，“我们错过了……”

“阿奈！”许彻猛地将眼前的人拥在怀中，“我在，我就在。”

“我记得今天有烟火盛会，我想看……”

“好……好！”许彻忙抱着奈何上楼，后殿是有观星台的，那里看烟花一定漂亮。

他抱着他，恍惚只是抱住了一团虚无，拉他回殿时竟没有发现，他轻的似要消失一般。

观星台上，奈何环住许彻的腰，倚在许彻耳边道:“你一定要把我忘了，我上辈子就是因为没有把你忘干净，这辈子才会又跑到你身边让你伤，太难受了。”

“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奈何轻轻抚了抚许彻的背，“说好了都听我的，你怎么还说话不算话呢，我要生气了。”

许彻将他拥的更紧，“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好多好多次，对不起。”

奈何笑了笑，似是笑累了，轻喘道:“谁要听你说这个，说喜欢我我才消气。”

“我喜欢你，你想听，我就一直讲。”

“好……”奈何轻轻道。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许彻不停道。

雨早就停了，奈何望着渐渐漆黑的夜空，道:“你这辈子……再也……不要为我哭，也不会为我笑，我才高兴。”

“这辈子为你哭，为你笑，下辈子也要，我会在忘川河底等你的……”许彻摇头道。

并没有回应。

中秋的烟花也没有准时绽放。

陛下痛失爱女，中秋盛会自然取消了。

很多年后，许彻终于回到了奈何桥头。

昔日石桥已经不在，只有颤颤巍巍的竹索悬在忘川河上。

许彻找到了孟婆，“我要在河底等他，烦请婆婆看到他，替我知会一声。”

孟婆没有答话，只是递给他一张字条。

“万物轮回，我非生灵，不在其中。”

是奈何的字迹。

“为什么！”

孟婆将小红递给了许彻，道:“石桥本是死物，碎了便碎了，别等他了。”

许彻接过小红，似是又要问些什么。

孟婆摆摆手勾了他的名字，“带着小红，去桥那头，那边的花谢了。”

奈何也没有想到，他的生命，还长不过彼岸花的花期。

许彻走过飘摇不定的竹桥，一遍遍念着阿奈，似是有泪滴落桥上。

一如清明那日……

“对不起……”

“对不起，奈何……”

“对不起，许彻……”

冰凉的眼泪砸向石桥，沉睡的奈何突然被这番情愫惊醒，“许彻！”

“你闯祸了。”孟婆望着方才苏醒的奈何道:“那虞长公主本是要与许彻恩爱白头的，偏你这没写进因果册的进去搅了一通，将这二人的因果都改了，若只动了因果还好，你是阎君的人，天庭不敢拿你怎样，可现下那公主死了，可是寿数都变了，阎君怕是也容不下你！况且她少活这多少年，又要牵连多少人的因果！你有没有想过！”

“抱歉……”奈何低下了头，“公主怎么会死呢？”

他是搅黄了她的姻缘，可是寿数也不应有变吧。

“她从另一个迟来的鬼那里听说了你的死状，惊惧落水，溺死了。”

“想来是辛儿……”

孟婆狠狠敲了他的脑袋，“你还知道啊！早该冻死了，还多耽误了那么多天！”

奈何依然不敢抬头。

“你不有位交好的神仙么？”孟婆问道。

“啊？山鬼？”

孟婆没好气道:“对，叫他去天庭取样东西，这事我会想办法。”

“什么？”奈何问道。

“叫他抄了公主那一卷因果与你。我扣了她的鬼身，她尚未往生，因果未断，你借她还魂，替她全了这一世因果，也算把这个窟窿填了。”

“是……”奈何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惋惜。

“一世过后，你与那许彻便再无干系了。”孟婆盯着他提醒道。

奈何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唾手可得明媒正娶却变成了许彻的丧期。

孟婆坚决不许他割舍另一半石心。

“你为何如此执拗！等下一世我会帮你的！”

“来生的他，就不是许彻了！”

“你……”

“我喜欢的是许彻，不是许彻的前世，也不是许彻的来生。大人同我见了那么多前世今生，所谓前世今生，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大人您难道还能不清楚吗！”

孟婆知道阻拦不了他了。

没有了心，他会渐渐消散在这世上。

石桥没有前世，也没有今生。

“我不会向许彻坦白身份了，我不能让他再哭一次了

失去一次，总比两次要好”奈何留下这句话，再也没有回过冥界。

此后许彻自然恨她更胜从前。

“你笑起来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小人得志的嘴脸别再让我看见。”

面对这些刀枪剑戟，他始终淡然自若:“不过一旬……我这病去的快，不难为你，只是在此留住，旁的都随你，你要不自在不肯做举案齐眉的烂把戏，我会把宫人都遣走的。”

“这样最好，十日之内，别来招惹我。”

“那是自然。”

确仍是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外面阳光这么好，暖洋洋的，你不出来晒真是太可惜了。”

“五日不见你出门，别是发霉了。”

这些话自然从来没有回应。

或许他也后悔，早知道最终仍是脱口而出，不如在自己坟前，就把含泪咽下的话吐出来，直截了当告诉许彻:“我是阿奈！”

然后或许会噘着嘴跟许彻赌气，许彻或许会千方百计哄他开心，或许会买好多茯苓糕求他消气……

不多时，一缕新魂呆呆立在桥的尽头。

他回头看着才走过的竹桥，不停有新的鬼魂经过，他不知自己在看什么，手里一朵妖冶的红花舒展着花瓣，却很快枯萎凋零，落在面前一片枯茎的荒原。

他似乎有些失望，却不知道在失望什么，只能漫无目的的跋涉在荒原之上。

彼岸花没有叶子……

孟婆则继续缠着阎君要地皮，“什么时候把你那曼珠沙华的地分我一半，我好多种些油葵，在这里闷的我也没旁的乐子可找了。”

“原先你们两个人嗑，现下剩你一个了，种那么多做什么。”

阎君这一句呛的孟婆无话可说，再也没有提起过油葵，也没有提起过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