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间失格里有这样一句话：“仅一夜之间，我的心判若两人。“

你相信吗？总有一个人自人山人海中来，来时携风带雨，无处可避。去时乱了四季，已久病难医。

--------------题记

我叫江淮安，我的人生里有这样一个女孩，携风带雨，出现便扰乱了我的四季。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我七岁。那是我第一次看她弹钢琴，音符在她的指尖跳跃，明明是在大堂里面，可我却觉得，宇宙里唯一的太阳一定把所有的光都给了她一个人，让她比繁星更璀璨，比月色更夺目。她目光温柔得让人心动，曲子婉转悠扬，所以我才不顾一切陷进这场长达数十年名为爱情的漩涡里。

后来回去查才知道那首曲子叫秋日的私语，这首曲子我也记了一辈子。

秋日的私语，是我和苏遥的初识，是暗恋的开始。

后来我就一直关注着她。记得有一次，父母间的聚会，她因为没有得到第一名，然后一直哭，一直哭，眼睛都哭红了，像一只委屈的兔子。

我用一块巧克力笨拙的试图去哄她，她微微愣住的样子，我也记了一辈子。

她真的很爱钢琴，舍弃了所有玩乐的时间去练习，我想这大概也是她最迷人的地方。

我让她教我弹钢琴，她却笑着骂我是笨蛋，连最简单的小星星都学不会。

我一直一直努力学习，我想只有成为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优秀的她。所以我的整个青春期除了她都是学习。

高中能暂时和她一个班，我真的很高兴。我们虽然是一起长大，父母也是世交，但是我们之间交流总是屈指可数。她大多数都和陈俞一起练琴。我时常在想，她这么爱弹钢琴，或许陈俞才是她最好的选择，而不是我这个钢琴白痴。

她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有时候总是被窗外的风景移开目光，而我，总是被她移开目光。

如果在校门口遇见她，我就会悄悄将早上的温牛奶留给她，而她始终都不知道那是我送的。

可是她很少来学校，我偶尔会趁着自习，去她的座位上看她看过的风景，写她会写的数学题。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草稿纸上除了数学草稿外，还可以有喜欢的人的名字。

年少的人会因为看喜欢的人而错过黑板上重要的例题，会因为看喜欢的人错过比赛的投篮，会因为看喜欢的人错过青春其他所有美好。

可是，爱得默默无闻，只能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

我曾经有无数个瞬间想跑到她面前，大声的告诉她我喜欢她，很久很久了，从第一次看她弹钢琴，从她带着我弹钢琴却嘲笑我是笨蛋，从每个遇见她无意的瞬间。可后来我都退缩了，直到她和陈俞在一起，我就连退缩的机会都丢掉了。

原来搞怪的不是红绿灯，不是时机，而是我数不清的犹豫。

我傻傻地跑去威胁陈俞，一定要照顾好她，将她拱手让人。

我以为青春的肆意爱意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消磨殆尽。但是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

陈俞没有照顾好她，回国后，我成了她的主治医生，再次见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光，虽然她竭力掩饰，但是我却始终能一眼看出，因为我了解她十几年，也爱了十几年。

她说，看在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让我对她残忍一点，算是她最后的心愿。

她问我还能听到来年的蝉声吗？

那一刻，我心疼的说不出话，我很想抱抱她，但是我不敢。因为我不知道我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可以拥抱她。

带她去学校的时候，老师问我她是不是我女朋友，长得很漂亮。我笑了，然后点了点头。以老师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地说，会是的。

一定会是的。

苏遥给我说医院的护士传我们的绯闻时，我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笑了起来，没有告诉她的是，是我传出去说我们青梅竹马，从小就订有婚约。没有告诉她的是，我的所有绯闻我都会否决澄清，只有她的我不会。没有告诉她的是，我从小时候就对她图谋不轨了。

我骗她说朋友失恋多了两张票，带她去海洋馆的时候，她问我喜欢里面的什么生物，我毫不犹豫的说了鲸。因为我曾看书上说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醒时见你。

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动人的情话了。

可是这么温柔的人，却始终要遭受不公的命运。

我看着病痛将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消磨殆尽，看着她的微笑一点一点没了温度，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她站在天台的时候，我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慌过，害怕恐惧占据我的头脑，几乎快要失去理智。

我不敢去想象，如果那天她跳下去，我会怎么样。

沉重接近崩溃的生活几乎充斥在那段日子里，压抑再压抑的情绪让我喘不上气。可是我还是要笑着面对苏遥，因为我不能倒，遥遥需要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奋斗努力这么久，努力变成一个优秀的人，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到头来却要接受我救不了我最爱的人这个事实。

我不能成为拯救她生命的人。

我要学会接受她会死这个事实。

于是我放她自由，去看这世界最后一眼。

我从没想过当医生会这么痛苦。对着她的死亡了如指掌，却还要保持着能让她安心的笑容。接受她不堪一击的谎言。

早知道，我应该强势拉着她去拍婚纱照的，她那个笨蛋，肯定以为我喜欢的不深，想着自己走了之后，会有更好的人陪在我身边，她不愿我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吧。

可是。

她不知道，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沦陷了。

最后的那几天我一直陪在她身边，每天给她念那本关于我们的爱情故事书，每天都将我送她的发卡握在她手心。最后那一天的时候，我带着哽咽念着两个人白头偕老，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我不知道怎样去描写，失去深爱二十年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只知道在发卡掉在地上那一刻我所支撑的世界崩塌了。

爱意随着心跳永远埋于地下。

童话始终只是童话。故事书里再美满，现实中的江医生终是没能拯救他的失意钢琴少女。

回俄罗斯那个小屋的时候，花园里的花已经枯死，有着永恒生命力的木槿也没有逃过命运的手掌，永远的凋落。我在屋里的抽屉翻到了苏遥曾一直带在身边的笔记本。那里面有着很多很多我给她拍的照片，或是她拍的风景照，还有很多她留下的笔迹。

她说“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但对的人只有一个。”

她说“江医生是个很奇怪的人，会让我脸红心跳，会让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会让我变得不像自己，会让我渴望活下去。”

她说“我要带着江医生去环游世界，去所有情侣会去的地方，牵手，相拥，亲吻，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江医生。”

她说“我在烟花下许过愿望，在蜡烛前也许过愿，希望我的江医生岁岁平安，一直无忧。”

她说“我想努力活着，去赢得勃拉姆斯，还要永远陪着江医生。”

她说“想要和江医生有个以后。”

她说“在离世界只剩一步之遥时，遇见江医生是上帝送给我最好的奇迹。”

最后，她说“挚爱的江医生，尽管我不能陪你白头偕老，相濡以沫，但希望你依旧能代替我去看遍这世间所有美好。余生的平安喜乐我虽不能与你一起享受，但即便我死了，我也相信，我会像书中说的那样，成为一颗繁星，一只蝴蝶，一朵花，又或者只是一阵风，一滴雨，一片雪。只要你任热爱这个世界，只要我们足够相爱，我们就会以无数种方式重逢。”

………

只要我们足够相爱，我们就会以无数种方式重逢。

我不愿回国，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家人，去面对曾经祝福我们的朋友，

俄罗斯的小屋已经算是我和苏遥的小家了，如果我离开了，她又怎么找到我呢？

又或者说。我在逃避。医院轮休的时候，我会在窗边坐上一天，看太阳升起又落下，看夕阳的余晖落在院子里，看已经死去的木槿，看杂草丛生。看那本有着我和她完美结局的故事书。

一定是日落太冷了，所以我总是颤抖，连着泪水一起。

不过一夜之间，我的心就判若两人。

恍惚间夕阳的光辉都聚在了少女身上，有风吹着院子里的杂草，她笑着挥手，眼睛弯成月牙，一切都美好的不成样子，独只留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