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宴会上灯火通明，不同国家不同身份的人们穿着各色各式的礼服随着音乐唱跳交谈，隐隐的酒味蔓延在空气中。
也有部分人，一边交际似乎试图融入，一边又各怀心思，精神紧张，警惕周围的一切。
陈佳影和王大顶端着酒杯，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不动声色的观察。
熊金黎似乎乐嗨了，她草草嘱咐了姚苰一句：“能少喝点少喝点。”然后迫不及待的换上心仪的礼服四处走动。
“哟！乔治，新领带不错。”熊金黎走进舞池，笑着拉了拉乔治白的领带，乔治白也哈哈笑着回应：“You look beautiful today！”
“少油嘴滑舌。”熊金黎一边笑骂一边继续走向苏联夫妇。巴布洛夫见她走来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
另一面，陈佳影在对王大顶说道：“我敢笃定，熊金黎今晚一定有动作。”“为什么这么说？”王大顶问。
“熊金黎这个人一直游走在各方各派之间，她的目的绝不单纯———想从中获利。不过，她和内尔纳并不属于同一种人。一类是为金银而混迹，另一类，则是有属于自己的上司或组织。他们恰恰是物质的丰盈者，有十足的经验和专业程度，因而成为周转食物链的纽带。”陈佳影定了定神，继续解释：“巴布洛夫看到她走过去的时候，眼神躲闪了一下，而且迅速起身，他对熊金黎一定有所了解，所以才会对于她的到来精神紧张，充满戒备。”
王大顶说：“我也科普科普，熊金黎一向花天酒地惯了，和平饭店这种窝子于她而言就是天堂，她好赌，逢赌必赢，爱喝酒，爱跳舞，且酷爱抽烟。熊金斗手底下的势力虽大，但有一小部分人是熊金黎自己的人，且只听从她的调遣。”
陈佳影笑笑，说：“这就对了，一个爱抽烟的女人，突然有一阵子收敛了，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为了某人而戒烟，一种就是烟没有了。”“明显是后者。”王大顶果断的说，“所以你判断的是今晚会有人混进来和熊金黎接触？”
“聪明！熊金黎的心思显然不仅在乔治白等人身上，她是个花天酒地的人，这种人一般不会在意时间，一旦在意时间，就说明她在等一个将要决定她接下来风向的人。自从后台出来，她看了足足六次表。”陈佳影说。
2
这边的熊金黎和瓦莲蒂娜拼起了酒量，她端着酒杯，挑了挑眉自信的说：“永远不要小看中国女人的酒量。”“盛情难却，来吧！”瓦莲蒂娜半推半就的说。
熊金黎咕嘟咕嘟一杯下肚，乔治白见了在一旁夸张的拍手叫好，陈氏兄弟也笑着凑热闹。瓦莲蒂娜也咕嘟咕嘟一杯。不一会儿，几瓶酒吹完，四周气氛已是鼎盛。
熊金黎醉醺醺的飚着流利的苏联话唱起古老的苏联民谣。瓦莲蒂娜似乎有些受用，巴布洛夫却焦躁的摸着脖子。
“两位，海量啊海量！”乔治白等人起哄道。
这时舞曲响起，宴会到了高潮，人们分分热热身子跳起舞来，熊金黎也无心喝酒，和乔治白跳起舞来。一舞完毕，熊金黎酣畅淋漓，喘着气坐在一旁。
音乐停止，陆黛玲登上了舞台，对着台下观众说：“让风吹起来吧，掀起裙边与翻飞的落叶一同起舞，在阳光的阴暗处、群星的旋涡里。那本是我触及不到的世界，用暗语传达心声的动物，拉丁口音耐人寻味……”
人群中的瑞恩眉头一皱。陆黛玲说：“像是幽谧森林中睿智的狼，献出猎物，让自己逃遁，以致奥林匹斯山的众神，在黑暗里交头接耳，摸索着踪迹，追踪他的巢穴；而我看不见、听不到，月夜下的一切琐碎，我只是一个灵魂的歌者，信奉着我自己的光芒。”
乔治白竖耳听着。巴布洛夫夫妇听到“巢穴”时，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双双向人群某侧看去，不远处的陈氏兄弟正将视线投来。
熊金黎酒醒了一半，她一面敷衍的笑着和身旁的官太太们打官腔，一面警惕的看着台上的陆黛玲，回味着她的台词。又将目光悄悄瞥向瑞恩等人，观察起他们的反应。
悠扬的音乐声再次响起，陆黛玲双手握住麦克吟唱了起来。
歌声中，沃纳对该隐说：“为了机会，她也蛮拼的。”
该隐说：“我们带她进场，用中国话说，就算‘贵人’了。”
3
陈佳影转脸看身边的王大顶说：“你这段词儿很像姚苰的调调嘛。”
王大顶得意一笑说：“风格不重要，信息量饱满是关键。”
陈佳影扫了一眼歌舞厅说：“所以立竿见影了。不过，说实在的，你跟陆黛玲那段表演非常浮夸。”
瓦莲蒂娜走近乔治白揶揄道：“你的小情人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在给你报信呢。”
乔治白说：“陆小姐只是个三流演员。”
瓦莲蒂娜说：“和平饭店里谁是单纯的？以后跟人上床多出力，少说话！哼，奥林匹斯山的众神要追根溯源了，从哪追起？内尔纳的死？”
瑞恩说：“那就是个意外。”
巴布洛夫说：“你跟我们狡赖没用，想破案的是日本人。”
瑞恩说：“别想裹挟我们，背后的秘密要刨根问底，你也没好处。”
“所以，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了，同舟就得共济，必须形成攻不破的联盟。”巴布洛夫说，“之前您给我电话，不也是这个意愿吗？”
乔治白耸耸肩说：“我了解到，陈佳影其实是个行为痕迹分析专家，大家要小心。”
陈敏章说：“日满方不会停止排查共 党吧？”
陈敏正说：“不，我想他们会误认为栽祸内尔纳的人就是共 党。”
4
熊金黎继续行动，她看见几米外的沃纳与该隐在一边聊着什么，意味深长的迎了上去说：“沃纳先生、该隐先生，日后若有合适时机，请帮我跟费泽仁先生做个引荐，可以吗？”
沃纳一怔说：“熊小姐，我不得不提醒一句，懂得隐锋藏影的人，永远不会让自己成为主角。”
该隐小声对熊金黎说道：“我并不认为南京政权急于显露对我们的了解，是一种明智的选择。我们只是短暂的联盟，似乎没必要知根知底，请把对我们用的这套气力，用到该用的地方去，不要让德意志失去为数不多的耐心！”
熊金黎毫不在意：“我可以理解为威胁吗？”
该隐莫测的说：“你可以理解为警告……”
熊金黎干脆的打断道：“谢谢，我只是奉命行事。”说罢立即挂起笑容，转身离去。
此刻，陈氏兄弟往熊金黎这边看了一眼。陈敏章紧张地说：“熊金黎跟德国佬状态暧昧，谈的肯定不是社交话题。”
陈敏正说：“我们跟苏联有秘密交易，其实已经在饭店传开了，内尔纳的死会让这传闻更具吸引力，谁都想求证。敏章，如果他们承诺用求证结果换信息，德国佬会不会就口无遮拦了？”
陈敏章说：“大家互相都握着把柄呢，他们要敢打破缄默，咱就揭他们走私军火。”
陈敏正说：“日本正在巴结德国，这点把柄哪还制衡得了他们？”
陈佳影推着王大顶走向不远处的伊藤及其妻子凉子。
王大顶说：“伊藤先生，夫人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哪。”
伊藤说：“王先生过奖了，你夫人也不错。”
陈佳影笑笑说：“野间课长常说起酒井小姐，没想到你们也是朋友。”
伊藤顿时神色僵硬说：“酒井小姐跟我只是偶有往来，但请你们，不要在我夫人面前提起她。拜托了。”
陈氏兄弟又看向陈佳影与王大顶。陈敏正按耐不住了，说：“相信我，他们都在套取信息！这个秘密是守不住的！我们就是得跑，没别的可选。”
“乔治，再喝两杯？”熊金黎拿了瓶酒，拽着他来到吧台不远处人烟稀少且清凉不少的走廊。
熊金黎懒得兜圈子，她直问道：“那个陆小姐是个什么人？”
“演员，歌女儿，明星。怎么，你跟她有渊源？”乔治白有意无意的将胳膊靠在熊金黎肩上。
熊金黎淡定的甩开：“呵，她抢了熊金斗的生意，我总得交差，所以我要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乔治白摇头晃脑的走了。
“你怎么看？”巴布洛夫望着摇头晃脑的乔治白，问瓦莲蒂娜，瓦莲蒂娜说：“我还是那句话，他跟人上床，应该多出力，少说话。”
5
熊金黎扯了扯衣领，烦闷的站在原地通着风，裴秋成从不远处走过来
他打招呼道：“熊小姐。”
“秋成？呃不，你姓啥来着？”熊金黎感觉脑袋被酒精烧的一时有些头痛，“裴。”裴秋成垂着眼眸答道。
“噢！裴警官。”熊金黎很客气的称呼，“您客气，您还是叫我秋成吧！”裴秋成笑着说。
“行！那就秋成，窦警长有事吗？”熊金黎爽快的说。
裴秋成说：“那倒没有，他让我找陈女士。”“那你先忙吧！晚点我自己去找他。”熊金黎说。
裴秋成有点失落，但他再次挂上笑脸，走到宴会的人群中，找陈佳影说：“陈女士，窦警长担心会有些事儿你们不方便应对，所以抽调我来配合。”
王大顶讥讽地说：“嗬，真是哪哪儿都有你们哪！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陈敏章和陈敏正乘人不备，一边朝大门走，一边紧张兮兮的嘀咕，陈敏章说：“瑞恩他们和苏联人不会想办法斡旋吗？”
陈敏正说：“他们是列强，我们是草根，他们有资格斡旋，我们没有！”
歌舞厅内，香雉将军走到舞台上，开始讲话：“作为酒会的主办者，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
坐着轮椅的王大顶轻声说：“陈氏兄弟不见了，估计是要跑路。”
陈佳影说：“然后会被截回来的，这一出一进，就能让六人同盟被猜忌砸烂，我们就快赢了。”
沃纳低声对该隐说：“日本人越来越会作秀了。”
该隐低声回应说：“都是跟纳粹学的。”
在另一边，乔治白皱着眉头对瑞恩说：“陈氏兄弟不见了。”
瑞恩一惊说：“什么？”
此刻的陈氏兄弟一左一右搂着醉醺醺的歌女从西餐厅里走出来。
是歌女花萍，她边走边骂：“陆黛玲，听着就是粉楼花名，抢我的台，不要脸！”
陈敏正说：“骂半天了，你消停点儿吧，我们送你回家。”
他们走到门口，陈敏章抬手招人力车。随即，一辆人力车跑了过来。陈氏兄弟将歌女架上人力车。这时，窦仕骁带着警察B向他们走过来。窦仕骁说：“二位先生，坐我们的车吧，尽完绅士义务之后，能快一些返回。”
陈敏正说：“对不起，我们今晚不回饭店了。”
窦仕骁说：“我们还没有彻底解除封锁，敬请二位不要在这样的重大活动中引发不必要的冲突。”陈氏兄弟怏怏地松开了歌女。
跑出来观察动静的乔治白刚好看到这一切，连忙折回歌舞厅。
乔治白走到瑞恩身边低声地说：“俩兄弟想出去，被截回来了，日‘满’方的确还在执行封锁。”
瑞恩说：“他们出去想干什么？”
乔治白皱了下眉说：“陈氏兄弟和苏联人在耍我们。内尔纳的胶卷废了，那桩秘密交易被内部验证的途径就没了，所以接下来就该封堵饭店外头的可查渠道，哼，什么同舟共济，全是鬼话！无非就是为了稳住我们，好偷偷出去干这个！”
瑞恩说：“他们太小看美利坚了。”
5
香雉晋安可算啰嗦完了，熊金黎心想。她舞动着身躯，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有点激动又有点恼火。
她慢慢靠近，装作不小心和他撞倒：“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那人忙把她扶起来，悄悄的说：“大姐，烟带来了。”此人正是贺喜，熊金黎的手下之一。
两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装作社交，熊金黎悄声骂道：“你咋不明年再来？！”贺喜委屈的说：“怪我喽！鬼知道香雉晋安的宴会那么难混进来！”
“得了，倒也怨不得你。东西给我罢。”熊金黎悄悄在桌底伸手，贺喜用余光看了看四周，在桌布的遮盖下将一盒仙女牌香烟递给了熊金黎。
“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赶紧走，这里鱼龙混杂的，别瞎跟人打交道，知道不？”熊金黎劝他。贺喜忙不迭的点头：“熊老板没来，您敞开了玩。还有事不？”
熊金黎压低嗓子，声音沾着点冷意说：“台上那个女的叫陆黛玲，查查她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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