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芸进来的时候,阿泠正撩开床上的纱幔走出来:“娘 ,这么晚您怎么来啦。”
“娘是来给你送药枕的呀。”张芸说着从丫鬟的手里拿过了药枕。
“药……药枕。”阿泠怎么也没想到娘亲竟然来给她送药枕,那……万一一会儿她看到床上的……岂不……
“你外公白日来的时候,带了这个金丝药枕,他是怕你突然换了地方睡不踏实,特意为你寻来的,里面放有安神静气的药材,对身体很好的。”张芸抚着药枕继续说道:“娘真是年纪大了,白日里忙着等你回来,准备你爱吃的吃食,竟忘了把这个药枕放到你房间,刚刚我回房才想起这事,所以专门给你送过来,我这给你放上啊。”说着便往床榻边走去。
阿泠心里暗道:“不好!”迅速跑到张芸前面从她怀里抱过药枕:“娘,这种小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张芸被她惊了一下,又笑着说道:“傻孩子,娘给你放个枕头而已。”
阿泠将药枕交给身旁的灵璧,随即抱住张芸的胳膊转了个身,两人背对着床往远走,阿泠开始撒娇:“我知道娘亲最疼我啦,不过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下午常王表哥不是说,后日我要进宫面圣的嘛,那我是不是应当学一下礼仪啊。”
张芸闻言,点了一下阿泠的鼻尖:“面圣的礼仪确实是身为郡主必须要会的,不过你不要过于忧心,这些你幼时都学过的,即便是失忆了,我想我的阿泠那么聪明,当是一经点拨就会的。”
“那……明日,您亲自来教我,好不好嘛?”阿泠摇着张芸的胳膊晃啊晃。
看着女儿这么对自己撒娇,张芸顿时心都化了,于是眉开眼笑地说:“好,明日娘亲自教你,现在时辰也晚了,你要早些休息。”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灵璧早已将药枕放到床上,便招呼着丫鬟要离开。
阿泠终于松了一口气,轻快地说:“娘亲慢走,早点休息。”
看着张芸和丫鬟消失在了拐角处,阿泠才回过身来,小步跑过去,拍着胸口:“灵璧,刚才可是多亏了你了,真是吓死我了。”
“还好属下跟您一起习武多年,耳力还算不错,刚刚打水回来,就听见您房间有业王殿下的声音 ,这才守在门口的。”灵璧回答着。
“是,灵璧好样的,不过我和沈宴还有一些事情要解决,你……。”
“左使,不不不,郡主,您和业王殿下接着聊,属下继续去外面给您望风。”灵璧想起刚刚掀起纱幔放枕头时看到沈宴那张黑面煞神一般的脸,顿时也不想继续跟他们待下去了。
待灵璧出去了关上门之后,隐约可见纱幔中坐起一个人影来,阿泠走过去,双手叉腰,歪着头说道:“业王殿下还不下来吗?长乐郡主的床舒服吗?是不是让你忆起很多美好来呀?”
沈宴拉开纱幔坐到床边,仰头看着阿泠:“阿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呢?”
“谁说我吃醋了?你爱想谁想谁?”阿泠抱着双臂,嘴巴一翘,扭头不看沈宴。
“哦?那这是什么?”沈宴低沉的声音响起。
阿泠一看,沈宴手上的,这不是自己日日带在身上的他的玉佩嘛。
“阿泠方才脱下外袍的时候,这玉佩恰好掉了出来,原来当初的据为己有是为了随身携带,那沈某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阿泠这些时日一直在睹物思人呢。”沈宴的眼底愈发明亮。
阿泠是不会承认的:“我才没有,我是看它太值钱了,舍不得丢而已。”
沈宴微微勾唇,伸手握住阿泠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的腿上坐下,这可让阿泠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她红着脸小声挣扎道:“沈宴,你放开我……”奈何挣不开沈宴紧紧箍在自己腰上的手,可是自己又不能使武功打他吧,于是阿泠一边推着沈宴的胸口一边微怒地瞪着他。
其实刚刚阿泠拽着沈宴藏到床上的时候,两人曾有那么一刻在那纱幔里的世界四目相接,数日的思念加上当时的情景,确实让沈宴有点心猿意马。
但是眼下的情况不是时候,沈宴用理智清了清自己头脑中多余的想法,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温柔地开口道:“好阿泠,能不能先听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你先放我下去。”在心里有芥蒂的情况下,阿泠没办法和沈宴这样心无旁骛的亲密。
沈宴把阿泠放下去,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然后微皱着眉头说:“阿泠,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刚刚说的话?不相信自己是长乐郡主?”
阿泠被瞧出了心思,索性直接说:“我这十年来被当做杀人工具一般的养大,我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和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乐郡主是同一个人。”
沈宴听见这话时不免有些心疼,他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是阿泠,一个人除了记忆以外,还有心,凡事要用心去感受,你想一下,这些时日你与你家人和我的相处,可曾有过熟悉的感觉?哪怕是一瞬也好。”
随着沈宴的话和他饱含期待的眼神,阿泠陷入沉思,是啊,对于长乐郡主的这些亲人,她不止一次的感到亲切,好像无形中有一双手在推着她去和他们亲近,而且“爹、娘、外公、哥哥”这些称呼她好像从来都不感觉到陌生,相反还会在他们看向自己的每一个眼神中得到共情。这十年来,自己从来都是一个警惕性很高的人,但是对于沈宴,她很快就卸下了防备,还在很短的时间里选择相信他、控制不住地爱上他、每当午夜梦回会想他想到流泪。
阿泠泪眼婆娑地望着沈宴,哽咽道:“沈宴,冥冥之中,我总能感觉到我的心在驱使着自己向你们靠近,但是,在我脑中却搜寻不到关于你们的任何记忆,你告诉我,我真的是长乐郡主刘泠吗?”
看着心爱的姑娘哭得泪人一般,沈宴再也忍不住,紧紧地将阿泠抱在怀里:“好阿泠,不哭了,只要我们的心在一处,记不记得有又何妨?我这就给你讲你以前的故事。”
就这样,阿泠靠在沈宴的怀里,听他讲述了他所知道的长乐郡主的所有事情,以及这十年他在岭南的经历。
讲完的时候,已经到三更天了,阿泠抬起头,看到沈宴的脸上也是泪流满面,不由得握住他的手又紧了几分,用另一手去替他擦眼泪。
沈宴握住阿泠在自己脸上的手,转过头,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已经哭的肿了,顿时感到万分疼惜,他慢慢向她靠近,轻轻地吻了她的眼睛。
阿泠看着沈宴关切的眼神,此时此刻种种误会都已烟消云散,原来他一直都是爱着自己的,对他数日来的思念、满腔的爱意和感动于他对自己的深情,让她再也忍不住,主动的吻上了他的唇。
沈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客为主,咬住她的唇瓣,渐渐深入,将自己心底的感情尽数化作这个缠绵悱恻的吻,两人滚烫的眼泪交织在一起,紧紧的拥抱着对方,互相拥吻着彼此。
慢慢的,沈宴将阿泠放倒在床上,离开她的唇瓣,吻在她的额头上、脸颊上,缓缓地移到她的脖颈处,阿泠在眼神迷离的时候,脖颈处传来的湿热呼吸一下子惊醒了她,发现事情的方向有些不太对,立刻躲过了沈宴要落下来的吻,偏过头红着脸说:“沈宴,这还是王府呢!”
沈宴闻言,顿住了动作,闭上眼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片刻之后,理智回笼,他睁开眼深深地看了阿泠一眼,随后将她从床上拉起。
刚刚自己险些有点把控不住,此刻沈宴不知道如何开口,还是阿泠打破了这个异常的宁静:“沈宴,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事情,虽然我仍然没有恢复记忆,但是就像你说的,我相信我自己内心的感觉,而且,我更加相信你,我就是长乐郡主刘泠,至于金绝门安排的任务,我想只要能够阻止赐婚,然后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了,后续寻找我离京和失忆的真相、还有恢复记忆的事都可以慢慢来。”
一提到赐婚的事,沈宴立刻打起了精神,回握住了阿泠的双手:“你放心,我明日便进宫面圣,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你和七哥的婚事。”
“只是阻止我和季王的婚事吗?”阿泠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沈宴。
“那……不然呢?”沈宴有些不明所以。
阿泠一下子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那我和你的婚事呢?”
“阿泠……我们……现在不是时候。”沈宴有些为难地说。
“你不打算娶我了?你变心了?你爱上别人了?”阿泠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阿泠连珠炮一般的问题抛出来,打了沈宴一个措手不及,立刻去抓住她的手,安抚道:“阿泠阿泠,稍安勿躁,你听我说,你也知道了我这十年的经历,我是一定要为我母后和两个哥哥讨回公道的,而我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常王一个人这么简单,我要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我不想带着你,把你也置于危险之中,你就好好留在广平王府里,有广平王和定北侯护着你,我也能安心些,你只需记住,我沈宴此生非你不娶,我一定会来娶你的,如果最后我有命活着的话。”
一听这话,阿泠瞬间气愤:“沈宴,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当我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吗?我的谋略武功也不弱,我不但能保护好自己,我也能帮助你的!”
“阿泠,你听话……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也不愿意让你掺和到这皇室的明争暗斗中来。”沈宴耐心地安抚道。
“既然你说我是长乐郡主,那从十年前我入金绝门开始,今日我又带着任务回来,我便早已经掺和进来了,难道你以为我安安静静地待在广平王府他们就不会来找我的麻烦了吗?既然我早已是局中之人,为什么不能让我和你共进退呢?”阿泠皱着眉头,忍着怒气跟沈宴讲道理。
“唉……我再考虑考虑吧。”沈宴长叹一口气,他不否认阿泠说的在理,但是如何保护好她,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阿泠还想再争辩,但是还是忍下了,她觉得不能和沈宴硬着来,得换个方法,于是又有了新的主意。
阿泠娇蛮地说:“就算阻止了我和季王的婚事又怎样?你又不娶我,而我早已到了婚配之龄,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爹娘就会把我嫁出去,与其不知道将来会嫁给何人,那还不如这次就直接嫁给季王算了,好歹还能做个王妃!”
“你……”沈宴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哼!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娶我,还把我留在广平王府,而你自己去做那么危险的事,那我就直接嫁给季王,做你的七嫂,一劳永逸,还省的你牵挂了!”阿泠瞪着沈宴,非常刁蛮地说道。
“刘泠,你不讲道理……”沈宴实在拿她没办法了。
“反正跟你讲道理你也不听。”阿泠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沈宴思索了一阵,还是觉得阿泠先前说的有道理,她身为金绝门左使,是避不开这件事的,而且,自己根本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于是沈宴凑近阿泠,张开双臂将她环住:“阿泠,我错了,都听你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