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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苏洛儿的炼成(二)

魂落神都

这两个月,苏无名隔三差五偷偷来一趟,在此之前那个喜欢嚼舌根的黄鱼被换走了,又来一个看着本分老实的玉钏。

实际上,宋洛洛在苏夫人找她的第二天就联系了苏谦,说出自己身体休养差不多,可以干些杂活,更不需要侍女伺候的事情,但因为她最近的表现不错,对她改观的苏谦还是留 下青鱼和玉钏照看她,让她跟着两人学些规矩、绣活啥的,以后直接做侍女的活儿就行。

开始天天扎马步的宋洛洛:不,她想习武,她不想做女红。女红无法保护自己!她可以习武当护卫保护苏谦,保护苏无名。看他那死读书的书呆子模样,想必日后就是个弱鸡的书生。遇上打劫的怎么办。哎,人生艰难。

“落儿,你在做什么?”少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喊叫都破了音。

正在扎马步的、满头是汗、全身都在颤抖的宋洛洛心中暗道不好,可她不打算就此停止,也没力气回答苏无名的疑问。一天要扎够半个时辰呢,还没到时间。

苏无名终于反应过来,将书简递到青鱼手里,哒哒哒跑到宋洛洛面前,顶着宋洛洛能杀人的眼神津津有味绕着她转了好几圈。

宋洛洛勉强勾起一抹笑容,从牙缝蹦出几个字:“苏无名,你很闲?”

她的嗓子早就恢复了,专属于萝莉的软糯声线在苏无名听来没有一点威慑力。苏无名嘿嘿笑了两声,故意拍了拍宋洛洛的肩膀,宋洛洛只觉那只小手力重千斤,本就抖成筛糠的双腿一软,啪叽,整个人倒在地上。

苏无名一愣,看看自己的手,看看地上姿势很是别具一格的宋洛洛,喉头滚动了下,一边默默挪着步子向后退去,一边强自镇定道:“本少爷想起今日功课还未完成,那书简中的故事落儿自己先读读看,本少爷先走一步。”

面无表情的宋洛洛缓慢起身,满身泥土,小脸儿如同小花猫,朝旁边狠狠啐了一口,全是泥沙。

“苏无名!读你妹,老子不认字!”宋洛洛终是没忍住爆了粗口,惹得上前为她整理衣衫的玉钏都微微低头,双肩颤抖。檐下的青鱼也撇过头去,不能让小姐妹看到她在笑。

宋洛洛能读懂一些,可乞丐落儿不识字啊。难,太难!

三月的某天,宋洛洛猛然坐起,皱眉回想梦里那奇怪老头是谁?在院中跑了一圈又一圈的她都没有注意到青鱼和玉钏那能塞下鸡蛋的嘴型,是了,陷入沉思的宋洛洛就在那里重复机械的跑步运动,压根没注意天色早已大亮。青鱼和玉钏对视一眼,以为“落儿”只会扎马步的两人在看到宋洛洛绕着小院跑了三十几圈后默默闭上了嘴。不愧是她们的小姐妹,真厉害!

“啊,原来是他!”宋洛洛终于从落儿零碎的记忆碎片里找到了一点头绪,吃了早饭她就跑去找到苏谦。

“谦叔,明日一早能带我去城外东面十里处的那座破庙么?”小小人儿仰头望着苏谦,声音软糯,一双杏眼水汪汪,就那么瞧着他。

苏谦心头一软,只道这丫头越来越讨人喜爱了。便蹲下身摸摸宋洛洛不再发黄干枯的头发,温柔道:“落儿怎么想去那里?”

“去寻故人。”宋洛洛说着,脸上尽是落寞和悲伤。

故人?身为小乞丐,差点命丧乱葬岗的落儿嘴里的故人能是什么人呢。

“哎,”苏谦轻叹一声,想想明日没什么大事,便答应下来:“谦叔明日卯时在侧门等落儿。”

“谢谢谦叔。”宋洛洛点点小脑袋,朝苏谦见礼后便哒哒哒跑回自己院子。

次日卯时,宋洛洛背着一个大包袱准时出现在侧门,苏谦架着马车缓缓出现,问了几句就将宋洛洛抱上马车,宋洛洛呆呆地看着靠坐在车厢里歪着脑袋睡着的苏无名一脸嫌弃。

跟苏无名待一起时间长了,宋洛洛觉得自己也变幼稚了。上前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苏无名的脸,嘿,还挺软!

宋洛洛猜也猜得到是苏谦告诉苏无名她今日的行程,要不是他睡得这么死,宋洛洛绝对会将苏无名赶下去。被苏夫人知道苏无名跟着自己乱跑,会不会被赶出苏府?或者一顿板子?心里惴惴不安的宋洛洛掀开帘子钻了出去,坐在苏谦身边。

“落儿怎么出来了,外面凉,你身子受不了。还是进去休息会儿,到了谦叔会喊你。”苏谦一边赶马车一边关切道。

宋洛洛木着一张小脸,看起来呆萌呆萌的,软糯糯的声音中带着一些惊慌:“少爷怎会跟来?被夫人知道落儿还能在府里待下去么?”

苏谦恍然,笑这安抚道:“大人同意了的,最近课业紧张,让少爷出去散散心。”

“没有护卫?”宋洛洛追问。

“这一路没什么危险。”苏谦平静回答。

宋洛洛:危险往往藏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宋洛洛抱着包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惊到了准备抱她下来的苏谦:“落儿小心。”见她安稳落地,还是心有余悸。

宋洛洛没有理会车厢里睡得正香还流了口水的苏无名,朝塌了一半的破庙走去。循着梦中线索找寻,很快见到一具躺在墙边的干枯尸身。冬日的温度让它没有腐败,身上的干骨也没有吸引觅食的恶犬,它还完好。宋洛洛眼眶湿润,虽然这老乞丐只是将落儿的尸体仍在乱葬岗,但她还是感谢他让自己有一处安身之所。

默默哭了一会儿,胡乱擦干泪水,从包袱里拿出一件从苏谦那里要来的旧衣,包裹住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尸身,放在倒在一边的破碎门板上,拖着走出破庙。

等在外面的苏谦本想上前帮忙,被马车里苏醒的苏无名吸引注意力。一个不留神,待苏无名擦干口水,小脸绯红的下了马车后,两人只看到一个寂寥的小小背影朝着破庙后的树林行去。

苏谦想跟上去,但怕有人路过将马车抢走,而留下少爷看马车也不切实际,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懊恼地道:“怎么没多带几个人?”

一大一小主仆二人就在马车上等了一刻钟,迟迟不见宋洛洛的身影。

心中有些担忧的苏无名跳下马车,拍拍胸脯道:“谦叔您留下看马车,本少爷去帮落儿。”

“少爷小心,有事您就大喊。”苏谦无法,只得这般嘱咐。希望“落儿”没有出事才好。

“了然。”苏无名还是挺害怕树林的,上次雨夜救下落儿的时候他也是害怕的。但是不能让落儿一个人去掩埋那人的尸骨。他是男子汉,他要去帮忙。

给自己壮了胆后迈着颤巍巍的小短腿跟随“落儿”而去。

虽然老乞丐尸骨没多少重量,但才恢复没多少的宋洛洛能有多少力气?就近寻了一处看起来不错的地方,用方才掰下的木板开始挖坑,幸得土地松软,苏无名跟上来的时候老乞丐的尸骨都埋好了。

见宋洛洛沉浸在悲伤中,苏无名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在不远处静静等待。

在简易坟头插了块木板,朝其磕了三个头,许诺只要她活着,就会为老乞丐烧纸钱。今日份回去就补上。

起身的时候听到苏无名喊她:“落儿~我们回家吧。”

宋洛洛转身,完成一件心事的她笑着朝苏无名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嘭~”

宋洛洛的笑僵在脸上,看看翻白眼晕倒在地的苏无名,再看看自己挥出的那只手上的血迹,脑子转了转得出一个不大靠谱的结论:“这小少爷晕血?”

破庙旁焦急的苏谦在马车前转来转去,马儿都烦躁地抬了抬蹄子,甩了甩尾巴:人类,离我远点,你很烦!

“谦叔……”宋洛洛的喊叫声传来,苏谦急忙循声而去,就看到宋洛洛背上嘴唇发白的苏无名。

“少爷怎么了?”苏谦上前抱起苏无名,没看到伤口。回头时对上宋洛洛举起受伤的右手,那里还在流血,听她道:“少爷晕血?”

苏谦松了口气,无奈点头,将人抱上马车安顿好又帮宋洛洛简单包扎下。

“那上次救落儿的时候没有晕血?”宋洛洛好奇,她可是被恶犬抓伤咬伤,伤口恢复了好久的。腰腹有一道伤疤还是永久性的,每次洗澡看到都得叹气,太狰狞了。

苏谦低头帮宋洛洛包扎,闻言瞅了瞅眨巴着眼睛的她,好笑地解释道:“那夜雨大,只看得到你被恶犬包围,待护卫赶走恶犬时,你身上能流的血都被雨水冲走了。”

‘啧。’宋洛洛心中轻嗤一声,那得多大的雨,转而又问道:“少爷不会有事吧?”她不会被赶走吧?

苏谦揉揉她的脑袋,笑道:“放心,睡一觉就好了。落儿也别忧心,夫人没你想的那么坏。”要是之前你早被赶走了,现在吗,应该不会……吧。

回程路上,宋洛洛百无聊赖看着周边风景、行人,他们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

她记得玉钏说过这是大周朝,是女皇治下的盛世。男女的地位比起前面几个朝代平等许多,只要你有能力就可以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要问盛世下为何还有乞丐,为何还有像落儿那般饿死的人?呵,盛世根治不了不劳而获、重男轻女的思想,更治不了打家劫舍、杀人夺财的恶念。

至于她自己,想要借着别人的身体在陌生的地方生活……

思索良久,在进城门之时宋洛洛看了看身边赶车的苏谦,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在他转头看来的时候糯糯问道:“谦叔,落儿能认您为义父吗?”小心翼翼里还有份对家的渴望,那双冷漠的眼眸里有着深深的落寞。

谁能拒绝一个软糯糯的小姑娘,谁能拒绝一个懂事的小姑娘,谁有能拒绝一个对你有所求的小姑娘呢?

早在宋洛洛苏醒后改变了落儿给众人留下的心机深沉的印象后,苏谦就无法讨厌这个苦命的小丫头。他知道“落儿”的不同寻常,他明白“落儿”想要借他留在苏府,但只要她越来越好,不会伤害他人,收一个贴心小棉袄也无不可。

于是,苏无名醒来后羞愧于自己晕血这么不男子汉的事情被“落儿”知晓,又震惊于母亲告诉他“落儿”认苏谦做义父,她成为苏家户奴。冠以苏姓。

苏谦觉得落字寓意不好,准备给她换个名字。苏无名找上门,建议:“落儿如今也是‘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落字确实不妥,不如取洛神的‘洛’字吧。日后洛儿定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苏谦欣喜,用眼神询问宋洛洛。和原本的名字是同一个字的她自然没什么意见,但瞧着八岁的苏无名说出那几句话,心生调侃之意:“少爷好似登徒子。”

“苏洛儿你说什么?”苏无名闹了个大红脸,仔细想想方才那些话确实不妥。

定名为苏洛儿的女孩晃晃脑袋,勾起一抹笑容:“少爷年纪轻轻怎么就耳背了呢。”

苏谦无语扶额,这小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他觉得日后的热闹少不了,只希望夫人不要太在意。

苏无名站在原地,小脸越来越红,半晌不回话,苏洛儿蹦蹦跳跳到他身前,弯腰细看他的脸色,道:“呀,少爷好厉害,还会变成猪肝色。”

苏谦:……小小年纪见过猪肝啥样?

苏无名:“苏洛儿你有本事别跑,本少爷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怕是要扶摇直上九万里。”

退后几步躲在青鱼身后的苏洛儿探出一个小脑袋,满脸好奇:“少爷威武,少爷还能飞天,真厉害!洛儿想看,少爷能表演一个不?”

“找打!”苏无名忍不了了,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吓唬吓唬这小丫头,只好举着手里的书简追上去。

两个小人儿就在院中追赶着,好不热闹。

苏谦看着苏洛儿脸上越来越真实的笑容,心道:不止是我们再防备你啊。丫头,好好在这里生活。

“夫人啊,你见过这般活泼的无名吗?”苏大人面色不改,但眼眸深处有浓浓的笑意。

苏夫人心里也矛盾,但见苏无名笑得开怀,只能妥协:“只要洛儿知分寸,我不会为难于她。”

“哈哈哈……”小院中满是苏洛儿发自内心的笑声,她好喜欢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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