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的距离,可以是遥远,也可以是庞大。” ——题记。
她踡坐在角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行为了。
“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是犯罪,我也不想犯罪…”
“是谁指控你这样做的?”
“他的亲生父亲,一直逼我,我很害怕。”
“可以说一下作案动机吗?”
“作案动机…”无数难以吐露的言语在心头挣扎,一时不知是该躲避还是该供认。她的心头猛的一抖,睁开眼睛。
还是在单人间病房。乔楠身上那套干净的白色护士服,仍没有褪去。病床上的男人,插着管子,小桌上摆着崭新的、锃亮的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上点跃。
他的手上赫然绑着蓝色手环,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江苇东。
乔楠无法直视这个名字。可他们之间正处于一种尴尬的局面:她是护士,他是病人。
但是,她是罪犯,他是受害者。
“才醒来多久?快躺下,长期这样会吃不消。”
“我现在挺好的。”江苇东抬起头:“你刚刚在自言自语吗?”
一时间,乔楠顿感冷汗麻痹全身:“不,没有…失恋了。”
“看样子你和你男朋友之间还挺复杂,那么痛苦。”江苇东吃力地躺下:“我现在还需要用药吗?”
“不…看医生安排吧。”乔楠麻木地走出门,像被束缚住的木偶。
晚上,乔楠请了假。她的脑海中始终浮现着面对警察盘问的画面,以至于她坐过了站。在她看来,四十分钟的行程,可长,可短。
狭小昏暗的忏悔室内,有两把面对着的简陋木椅。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乔楠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男人头上的灯“啪”的一声被打开,乔楠清晰的看见了那张令她恐惧的脸。她只是面无表情死死凝望着男人的眼睛,嘴唇紧闭。
“很好。”男人开始鼓掌。
“我要的钱呢?”乔楠压低声音问。
“不要这样拖着声音问,搞得你没受伤还很虚弱似的。”男人啧了一声:“我没亏欠你什么吧?五千块钱,今天下午转给你了。”
乔楠面如死灰,依旧凝视男人的眼睛:“我要的是五万。五后面有四个零。”
“呵…给你五千就是宽待你了,都抵你一个月工资了吧,小护士?”
“五万…”
“那么小肚鸡肠干什么!这几天供你母女俩吃和喝,一样不缺!”
“你想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只是让你跟着我的指示做,这简单吧?到时候你拿到的钱还能小于五万?”
乔楠语气逐渐着急:“我们在做违法的事!而且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喂,你不要试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制裁我,你和我的身份,简直就是天差地别。报了警有什么用?只要你敢报警,那就看我是先进监狱还是先杀人吧。你就别多虑了。我会让你免受牢狱之灾。哦,还有,明天和周末都是你吧,别让我失望。”
男人毅然离去,还顺手关了灯。留下他的余音:“还配不配当护士啊,脑子有病就算了,脸还那么臭。”
房间内又是漆黑一片。不知不觉中,懊悔的眼泪砸在手上,抽泣声逐渐从隐隐约约变得清晰分明。她踉踉跄跄走出门,所经之地脚下遍地烟头。
身处街头,却是冬季,再多的人也释放不出舒适感。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熙熙攘攘的快乐,却没人愿意分享给她。高楼处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她点亮。风时不时会袭过,本来就冷,乔楠的身上又掀起了一层疙瘩。
她必须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她犯罪了。她想。
她曾经喜欢冬天,因为冬天能下雪。现在却对其有种奇怪的情愫,病人们怕冷,江苇东也是。
还不如说,是她怕冷。
她点开手机。
而江苇东已在电脑前坐了一个晚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天色已暗,气温骤降。乔楠的话他根本没放心上,只是待她走后继续坐起来工作。
门突然被拉开,响声打断了江苇东的思绪,冷风从门窗贯穿而过,冰凉了他的脖颈。他不耐烦的抬起头,与不速之客四目相对。
是李文屹,拉着大包小包。气氛变得诧异,两人都察觉后背有些发凉。平日无话不说,现在却被冻得有些尴尬。
“我没和你说啊。”江苇东合上电脑。
“那个…我必定是要知道的。”李文屹甩下背包,瘫在拉开的行军床上,抱着电脑:“这次真惨,竟然被打住院了。那几个打你的人啊,我已经处理了。如果我力度再狠点,他们必定断子绝孙。”
“是吗?我只觉得,你打开门那一瞬间,脖子好冷。”
李文屹将围巾摘下戴在他脖子上:“好了吧?你不冷才怪,其他病人都睡了,就你病房里的灯还亮着。”
江苇东重新打开电脑:“你今天进去了吗?我已经拦截了十几个账户,再处理几个,昨天那个网站就要处理完了。”
“你快睡!等会儿又不舒服我可照顾不了你。我帮你做行了吧!”
李文屹做这种有关代码的活比江苇东吃力得多。当他倦得上眼皮如压了千斤铁往下垂时,江苇东手机的消息音唤醒了他。他起身去看,来信人叫“乔楠”。
“原来又是她…”李文屹合上眼睛。“她也是水滴的攻击者吗…”
所谓“水滴”,其实是江苇东父亲所开发的一种非法股票网站。该网站通过提供虚假股票走势,网站攻击者利用网站漏洞来获取股民的账户信息,从差价和分红中私吞一部分资金。待收获一批资金后再由该攻击者关闭并摧毁其网址和网站,并开发下一个网址。
同其它的网站不一样,“水滴”并不只是一个网站,而是千万条网址对应的千万个网站,一个攻击者在一个工作时期内对应一个网站,而这些网站都运用一个套路,都是江先生出手的行为,他与那些攻击者之间为雇佣关系。
账户失去的资金,如果要夺回,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但可以拦截那些在线的账户,通过摧毁所在的网站,令其停止投股。这一类人,这里统称“拦截者”。
江苇东和李文屹就是水滴的主要拦截者。
已经过了一宿,乔楠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医院工作。当她清早起床打开窗时,她发现,下雪了。可她只觉得冷。她的第一反应是开暖气。
到了医院,她发现江苇东还在工作。
“喂,这位病人,你昨晚上不会通宵了吧?早上6点到9点是发病的高峰期,你不好好休息反倒还在这儿对着电脑高强度工作,我也有其他病人要照顾。而且现在这个时间段楼层也只有五六个医生,你如果发病了,恐怕没人顾及得了你。”
“你的护士证,”江苇东不屑地抬起头:“是怎么拿到的啊?挎着个臭脸,语气和态度还那么生硬冷漠,你如果再那么温柔一点,都不至于让我怀疑你的人品,你很让人不舒适。”
乔楠无奈问道:“我让你有多不舒适?”她走向暖气开关:“如果你不舒适,可能是你冷。”
“我不冷!”
她快步返回病床抓住江苇东的手:“不,你一定冷。”
待乔楠走出病房后,她不止一次地将自己的手往外套上摩蹭:“他的手,是真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