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这日，万里无云。
如意用过早膳便进宫，在独孤皇后的宫里，揉肩捶腿献殷勤，想在皇祖母面前讨个乖。可独孤皇后何人也，会看不明白小孙女的心思？
笑着捏她的脸颊，打趣道：“你啊，小心思使到皇祖母身上了。本宫可不会偏私，今日小如意须得拿出真本事皇祖母才能把那颗夜明珠给你。”
又点了点她的鼻尖，状似可惜道：“再者说了，小如意若想收买皇祖母，这也来的太迟，谁家有求于人是事发当日才来的？怎不早几日来陪伴皇祖母，指不定徇私一回了？”
如意状似吃瘪，嬉笑道：“如意前几日不是还在勤于练习嘛。若是口耳之学、技不如人，明眼人一看就是个泼皮儿。就是收买皇祖母成了，届时球场上如意再摔个四脚朝天，只怕皇祖母也羞愧难当没眼看了。”
独孤皇后见她嘴角扬起两个酒窝，模样俏皮活泼，有几分她年轻时的古灵精怪，连笑指责：“你啊，你啊，机灵劲儿都用在别处了。整日贪玩，也不知道琢磨着琴棋书画 。”
如意顺势赖进皇祖母怀里，“这不如意最灵精，知道有皇祖母疼爱也就不思进取了嘛。”
独孤皇后无奈般也搂住她。
如意转眸之际，偶然瞥见守在一旁服侍的陈慧儿。她样貌艳丽，身姿柔婉，哪怕一身宫女服饰，通身的气派也是高傲孤冷。
如意想到前世的自己，想到同为亡国之女、都在新朝中委身于人，心中满腔赤诚悲愤而身不由己，心中瞬间酸涩，望着她有些同情和理解。
午后，等正烈的日头过去，人也到齐，皇后便下令抽签择队。
今日赴会的女子不少，可多是瞻仰皇后威严前来观战的，故而平日得二十人参赛的马球赛，今日也只有六人。
抽签毕，如意没和伍云英一组。月儿服侍如意换衣，如意抬眼打量伍云英。
果见她俊眉修目、双目有神，左手正拉紧右手袖口的丝带，动作很是潇洒利落，臂膀处看着格外有力。消瘦而不纤细、健朗而非羸弱，是为名不虚传、英姿飒爽的女子。
赴球场只见场边早已围坐不少人，为首的那位虽鹤发苍苍却气势如虹、生龙活虎，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威严庄重，正是宗庙之重、万民之主，隋朝开国之君当今圣上杨坚是也。
众人立即跪拜，“参见陛下。”杨坚随意摆手，漫不经心道：“大家无需紧张，宫中许久未曾这样热闹了。朕和诸位大臣今日闲来无事也来掺凑个热闹。”
独孤皇后被搀扶着起身，回头示意陈慧儿，慧儿福身：“是。”上前站上高台，轻敲锣鼓：“先请两方队员上场。”
六人分两组踏马而来。
杨坚后背倚在榻上少见的散漫怡然：“宇文成都可来了？”
宇文成都上前屈膝行礼：“末将在。”
“平身。朕听说前几日休沐你在教习郡主马球，可有此事？”
宇文成都起身站至杨坚身侧，不骄不躁回答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杨坚轻拍桌面，乐呵道：“朕记得你是打马球的个中高手，不知做老师是否合格，朕今日可要检阅一番。”说罢示意退下。
宇文成都俯首退下。
球场上绿意盎然，如意同高、赵小姐同身着湖绿色劲装。玉簪高束长发，碎发在脸颊和耳垂边际飘舞。豆蔻年华，青嫩如江南四月新冒出的茶树叶尖儿。
双方就位，陈慧儿朗声道：“本次赛斗采用三局两胜的形式，每一局的时间为一炷香。草场两侧设置球门，球入门铃响得一分，分高者胜。赛中球杆不得有意触碰她人，各位小姐需注意安全。”
执起竹编的马球，将球丢向远处，“开始。”
伍云英策马飞奔，抢先追上球，用力一击把球打入对方球门却被一杆挡住反弹回来。如意正嬉笑挑衅看着伍云英，伍云英见状立即转身。
只见她轻踩马鞍脚尖一踮便飞身而起，翻身迎球手腕用力一击。
“叮铃”，一片叫好。
“咚。”锣鼓响，“红队得一分。”
如意见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来不及做出回应，不禁佩服她。
但如意也毫不气馁，可惜两人差距太大。伍云英又一鼓作气连着三次进球。
伍云英技术精湛，打出的马球气势汹汹、角度刁钻，场上几乎无人可敌。
一炷香后如意这组就以4:0输掉了第一局。
中场休息，月儿替她擦汗：“郡主不要气馁，还有两局呢。”
“哎。”如意望着天叹气。
突然听人群纷扰嘈杂，如意定睛一看，一匹马突然暴动在草场狂奔，马匹四蹄矫健，只迅速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如意起身，拨开乱做一团的人，只见那马匹赫然想着伍云英突进。
伍云英虽有一身武艺，但毕竟是个十五的少女，头一次见马匹发癫速度极快头脑发懵，一时不知所措竟定格在原地。
如意见她愣在原地，宫女也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毫无准备，尖叫着四下跑开，立即跑过去朝她大喊道：“快躲开啊！”
伍云英一惊，于是侧身躲开，只见马也调转方向继续追着她。
伍云英慌乱中奔跑，如意也焦急地跑上前去拉住她往场外跑，伍云英脚下不稳摔倒在地，马蹄朝着两人踏来。
马蹄就要落在身上，如意闭上眼，等着疼痛降临。
电光火石之间，看台上的宇文成都破空而来，轻盈跃上马背，拽住缰绳用力一拉，本要扑上去的马被勒紧了脖子嘶吼，抬起马蹄歪了头。
劫后余生，伍云英喘息急促，上气不接下气。不知不觉间就近扑到如意的怀里哭了起来，哭的梨花带雨，煞是惹人怜爱。如意被她这样的反差唬得一愣一愣，心里暗道原来英气飒爽的伍小姐也会被吓哭，不知所措也抱住她，细语：“伍姑娘，你别哭了。”
云英继续哭泣：“太可怕了。马蹄就要落在我脸上了。好可怕！”
如意安慰道：“没事没事，伍姑娘这马被宇文成都牵住了。你别哭了。”
云英抱着她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可宇文成都拳头已握紧许久，终于，一把抓过如意的胳膊拉到身前。
扯开她袖口的带子卷起衣袖，如意正和伍姑娘说话，被突然一拽正要发怒。
只见宇文成都表情克制，唇角未抿、眉头狠皱，在她面前难得明显的烦躁。
宇文成都揭开衣服果然见手臂白皙的皮肤上一个红色的马蹄印记，很是醒目。宇文成都一手拉着她的手臂一手去探衣襟的药粉。
单手打开，洒了粉末在上面。
如意看他认真的模样，仰面笑道：“宇文成都我又没有伤口，金疮药能有什么用？”
宇文成都不语，手指在红印上揉搓。
“嘶。”一股肿痛，如意吼道：“宇文成都！很疼！”
宇文成都面上冷着，动作轻了不少：“郡主还知道疼，挡在马前时怎没想到会疼？”
如意讨厌他一副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样子就要抽出手来，可奈何力不及他，于是吼道：“宇文成都你给本郡主松手。”
两人拉扯之际，独孤皇后走来。
见两人拉拉扯扯，如意小声嘟囔着什么，想到宫中的趣谈，两月前晋王拜书严明两人的亲事，只当是小夫妻新婚燕尔，掩面一笑仿若未见。
陈慧儿蹲下扶起伍云英，询问：“伍小姐可有受伤？”
云英摇头，又看独孤皇后正审视着自己，才发现场上许多的眼神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想到方才痛哭流涕的模样，脸煞红。
想恢复自己英姿飒爽的气势却格外欲盖弥彰结巴着说到：“多…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云英并无大碍。”
陈慧儿道：“伍小姐受惊了。”
宇文成都整理如意的衣袖，如意偏头见伍云英泪水还在脸上流淌，抿唇笑了出来。
云英羞恼着望过去，脸颊却一凉，是手帕擦拭的感觉。
如意又拉过她的手，将这位比她还高一点的女中豪杰的眼泪擦的干干净净。
云英低下头，喃喃：“多…多谢郡主。”
如意惊奇地看着她做笑：“云英姑娘客气了。”
独孤皇后看小辈也慈爱，陈慧儿打开手中捧着的珠盒，盒子精美打开正是那颗手掌大的夜明珠，如意且盯着，宇文成都且盯着她。
独孤皇后语重心长道：“今日的比赛就到此为止吧。”又把盒子递到伍云英的手心。
陈慧儿解释道：“此次赛斗伍小姐出手不凡，进球数最多，拔得头筹，娘娘特将这颗夜明珠赐予小姐。”
伍云英欢喜接下，俯身行礼：“谢过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见如意身侧的站着宇文成都，昨夜听到宫中偶尔趣谈宇文将军亲自教习郡主马球之事。
独孤皇后拉过如意，亲自擦拭她额头的泥土询问着：“可有受伤？”
如意想说本来没有，被某人搓疼了的就有了。但看宇文成都冷硬的侧脸，摇头。
此时宇文成都上前行礼，沉静道：“皇后娘娘，今日惊马之事古怪，还望娘娘彻查此时，洞察秋毫。”
独孤皇后点头应下，心中疑云密布面上仍平和朝众人吩咐：“今日大家都受惊了，早日回府。”
众人行礼回答是。
初起暴动时，场外只见人群乱跑嘈杂，却不知发生何事。
杨坚疑惑着询问：“场中这是何为？”
后宇文成都跳上马背，奴才前来禀告马匹发癫之事，才知情况。此刻大手一拍，大发雷霆：“宫内的一场马球比赛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站起身来，长居高位的天子之怒：“马政，彻查此事否则要你人头落地。”
马政跪拜在地，颤抖着诚惶诚恐：“遵旨，臣一定彻查此事。”
安置好后，帝后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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