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没修窗棂,密不透风,最底楼有一道铁门,铁门两旁有四个带着面具的守卫,两两站立。
面具上刻着不知名的图腾,森严肃道。
“司家军……”小孩呢喃道。
“少废话,快进去!”大马掐住小孩的肩膀,擒着他进入塔里。
残阳似血,这座塔就像是魑魅魍魉的青燎大口,将人吞噬殆尽。
阿钰满头大汗,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乱,有条不紊地将眼前没一块好皮的手臂包扎完毕,叮嘱受伤之人道:“这几日千万不要碰水。”
“是……是,多……谢阿……钰兄……弟。”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孱弱的身体像临界于死亡边缘般剧烈地抖动,白色的布条瞬时被浸出来的血染红。阿钰怜悯地叹息一声,又裹上一层布。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涂婆婆身体半躺,倚靠在铁墙边。
“婆婆……”阿钰爬过去,把涂婆婆抱进怀里,“婆婆,都是我没用,没能带大家躲过司家军的抓捕,我是个罪人!”
“阿钰,你别这么说。”又有一年轻妇女的话音响起,“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就熬不住了。”
“是啊是啊,阿钰不用自责。”涂婆婆慈爱地摸摸阿钰的头,安慰道。
突然,铁门开了,众人身体皆是一颤。
先是从门外进来了一盏油灯,阿钰通过微弱的火光,将一个男孩子映入眼底。
纤瘦的小个身体,蓬头垢面,邋邋遢遢的像个乞丐,只余一双眼睛,在油灯的照射下,炯炯有神,仿若装下了一条星河。
小男孩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房间四周都是铁壁。屋里没有一件家具,大约二十几个人挤在房间里,齐刷刷地盯着他,眼底盛满了恐惧。
大马猛地推他一把,小男孩不留神,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随后,门就关了。
等眼睛适应后,小男孩才从地上爬起来,寻一处落脚地,靠着睡了。
他实在太累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一睁眼,就被突然放大的人脸吓了一跳。
“啊!”
“你不要怕!”阿钰把碗放在小男孩嘴边,“喝点水。”借着墙壁上油灯的光,小孩看清楚了递水之人的长相——黑黝黝的脸,憨厚朴实。
小孩只觉喉咙火急火燎地,喝了几口水缓解了会儿,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阿钰答,“我已经很久很久不知今夕是何年何日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吸吸鼻子道:“云儿,我叫云儿。”
“云儿,我叫阿钰,你就叫我阿钰哥哥吧。”
“阿钰哥哥。”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涂婆婆,这位是涂姨涂叔……”
小男孩从阿钰口中得知,这二十几个人都是一个涂姓家族的人,和他身份一样,都是魔族人。他们未能从司家军手里逃脱,被押解到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哪里?”
“这里是屠魔谷,”涂婆婆扯着虚弱的嗓子道,“是关押魔族人的地方,谷内谷外都有司家军看守,严丝密缝,连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当年聂御瀛首领斩首于肃罪台,我们魔族死的死,逃的逃,元气大伤。仙族建立了一个屠魔谷,专门把我们囚禁于此,饱受折磨,你看——”涂婆婆颤抖地掀开她的袖子,一手的脓包血污,微微散发着一股异味。紧接着,屋子里除了小男孩,纷纷解开了衣襟,卷起了裤管。
异味更加浓烈,而小男孩眼前之景更是惨绝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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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身体猛地抖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根本无法抑制,牙关紧紧咬着,脸颊两旁的肌肉硬的像块铁。面色涨红,目眦尽裂。
阿钰观他如此模样,吓坏了,拼命撬开他的嘴,生怕他咬到舌头误伤,急道:“云儿,云儿,你快松口!快松口!”
小男孩抖动地越来越快,阿钰觉得连带着整座塔都在动,抖着抖着,聂儿脸色由红转青,一丝生气也无,眼中星辰陨落,已无半点光彩。
“云儿!云儿!”
“他岔气了,阿钰快给他抚背顺气,不然他会气绝身亡!” 涂婆婆大喊。阿钰照做,半晌,小男孩嘴里咕噜咕噜地响,嘴巴一张,吐出一滩血,陷入了昏迷。
“涂婆婆……”阿钰有点无助。
涂婆婆无奈地叹息道:“屠魔谷,屠魔谷。果然离不开血的洗礼。”
小男孩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有吃的吗?”
“有。”是大家称作涂姨的年轻妇人应了他。只见涂姨挪动着只剩一条腿的下半身,递给他一个都已经变黑了的窝窝头,温柔道:“云儿,别嫌弃,凑合吃吧,能活着能保命就行。”
小男孩双手捧过来,一声不吭地吃完了,尽管索然无味甚至有些馊臭。他道:“谢谢涂姨。”
涂姨怜爱地摸着他的头,眼睛盛满了泪光,道:“要是我的孩子同你一样乖巧就好了。”
“孩子?”
涂姨指了指她的肚子,只见腰腹处隆起一大块。云儿颤巍巍地摸上去,惊喜地急眨眼。涂姨嘴角含笑,沟壑纵深的眼窝纹路清晰,瞳孔里却蕴含着母亲的光辉。
她覆盖上小男孩的小手,隔着手感受着腹中胎儿的动静。
小男孩将耳朵贴上肚皮,倾听着生命的律动,这是一次灵魂与灵魂的交流,他仿佛感受到了即将降临的小生命对未知世界的好奇探索,仿佛听到了小生命对给予他血肉的母亲的深深呼唤。
在绝望的屠魔谷里,也有希望与之抗衡着。
像石缝里生长的小草,纵然弱小,却也坚强。
伟大的母亲和小男孩的身影如风消散,青云发现,他又回到了黑暗试炼中。
而这次的回归,有三条通道摆在他面前。
青云仿佛受到了指引,选了中间的通道。
这次没有走多久,就来到了一片光明开阔之地,地上水汽腾升。不远处,玉带悬空。
一派长川喷壑垄,龙湫百仞水淙淙。
此处别有洞天,竟是钩吾山的山谷!
在瀑布下,有一身穿玄色劲装男子背对着青云。
“终于等来了。”
第八章
男子边说,边转身。青云由此看清楚了男子的面容。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寒江凝眸,俊美非常。
“前辈是?”青云观此人气度不凡,想是哪位仙首仙君。那男人诧异挑眉,道:“担不起一声前辈。吾乃钩吾山之主,上古凶兽之首——饕餮。”末了,他徐徐往前徒步,直到走近了青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重重地跪了下去,垂首敛眸,谦卑道:“恭喜主人回归。”
青云一踉跄,差点惊得摔倒:“你…你…你看错了吧,我不是你的主人。”
饕餮面不改色:“我闻到了,你身上有那个男人的气息。”
青云更讶然了,问道:“哪个男人?”
饕餮这才抬首,眼神一瞬迷离,陷入了回忆:“好多年了,我已经记不得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他骁勇善战,拔山超海,追随他的人很多。他有四位妻子,好像,还有一位搭档,与他齐名……有一次我作乱,正撞上他平乱,我打不赢他,倒是被他收服。而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液。”
“真的是我?”青云不可置信地再次确认。
“没错。”饕餮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迟疑。青云如堕五里雾中,饕餮是魔族首领的坐骑,难道是他们家族的某个先祖曾是魔族首领?
上古凶兽,不属于任何一族,它形成于天地混沌之初,天地灵气所化,后来同魔族被天神一网打尽。没想到钩吾山封印饕餮之事居然是真的。
可见传言也是空穴来风的。
饕餮见青云信了几分之后,便道:“望主人助吾一力吾,脱离这封印苦海。”
“可我仙力实在薄弱……”青云难以为情。既然是天神封印,也应该用仙力解封,可他体内微不可数的仙力,实在爱莫能助。饕餮倒不失望,摆摆手道:“不用仙力。当初那贱人打碎了吾与主人的羁绊,使吾精力全失,他方能趁虚而入,封印吾。若能重连主人与吾的羁绊,吾即可重获精力,挣脱枷锁。”
青云不知其里,疑惑不解道:“那该如何重连?”
饕餮道:“主人可否有精魄球?”
青云从袖口兜处掏出一颗水晶球,示于饕餮眼前:“是这颗珠子吗?”
饕餮大喜过望,道:“对!”
青云心想,这精魄球是她母亲给他的,也确实听母亲说起是他们家族的无价传家之宝。饕餮口中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他的先祖无疑了。青云与有荣焉,没想到自己竟是魔族首领的后代。但还未欢喜几分,又因自己没几分本事丢祖宗的脸而无地自容。
饕餮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一会儿心满意足,一会儿又黯然神伤,悲喜交加,起起落落,遂问道:“可是不行?”
青云回神,摇摇头,“没有,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简单。”饕餮道,“只需要将你的精血和我的精血同时滴在精魄球即可。”
“这么简单?”青云难以置信,他以为过程好复杂的呢。“来吧,我准备好了。”
两人同时咬破手指,手指尖上渗出一滴鲜血,滴在精魄球上。顷刻间,从精魄球中心射出无数道耀眼的白光。只听得饕餮喃喃念道:“上古凶兽饕餮愿认其为主,若违,天地尽灭。”随着他誓言的结束,精魄球白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饕餮全身上下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力量,周围乱石腾飞,瀑布被不知从何而出的吸力吸至饕餮跟前,将饕餮包裹起来,随后,水圈越来越大,渐渐地膨胀地居然将山谷的谷口堵住。
只听“砰”得一声,一水柱从谷口迸发而出,直达天界。顿时。地动山揺,狂风四起,鸟雀惊飞,草木树拔地而起,随风卷入水柱。天地浑然变色,黑云笼罩,电闪雷鸣,仿佛有千万鬼魅在嘶吼。忽而又生事变,鬼魅消失,妖怪登场,万千窃窃,竟也震耳欲聋,倒海翻江,轰轰烈烈。
参观黑暗试炼的仙族人族如惊弓之鸟,或抱头鼠窜,惊慌失措,或遁地而走,逃之夭夭,有能者拿法器运仙力布阵,静观其变。
“究竟怎么回事儿?”垣帝骂骂咧咧,“仙帝在此,何人敢生事!”他牵着垣后的手,把垣后紧紧的抱在怀里,安慰道:“殇儿别怕,有我在。”垣后梨花带雨,抽抽搭搭道:“夫君,这可怎么办?”
垣帝敛目皱眉,自仙魔大战过后,可是百年来头遭。
沈离歌掐决布阵,把包含垣帝在内的各仙首仙君囊括在阵里。垣帝忙问:“离歌,怎么回事儿?”
“饕餮封印解除。”
“什么都!”垣帝大惊:“这可不得了!快,快,我们去封印。”
沈离歌无奈叹气道:“只有魔族人才能解除上古凶兽的封印,而封印一旦解除,纵使我们全部人顶上,都不是饕餮的对手。”
垣帝惊惶失色,语无伦次:“我们……我们怎么办?又是魔族人!活该千刀万剐……殇儿,殇儿,我们该怎么办啊!”
沈离歌听他这话,似乎想到什么,神情一凛,转身飞速离开。
云儿!
见师尊消失不见,青明青楚默契地交换眼神,也跟随师尊离去。
师尊去找小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