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的江河，波光粼粼，水天一色，漆黑的夜晚星罗棋布。微风夹杂着夜间独特的凉意吹过，偶尔从水面拂过，荡起一圈圈涟漪。沈离歌挨着青云，坐在清涟剑上，两个人身上像镀了一层金粉，遂金粉追去，江面上方霍然出现一轮明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沈离歌用仙术变出一坛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师尊，月亮真的太美了。”青云双膝弯曲，环抱于胸前，眼中月辉盈满，闪闪发光，“愁人哭，月亮也哭。”
“传说月亮是妖族的圣地。”
“妖族的圣地？”青云来了兴趣，洗耳恭听。
“妖族有这样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传说，久远得都快被他们族人忘记了，我也是有幸偶然才得知的。妖族的祖先本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鱼，名为鲛。那时候天神未降世，魔族还是世间的统治者，然而魔族生性暴虐，残忍，冷血，无情，贪婪，虚伪，在魔族的统治下，山中无树，云中无鸟，江中无鱼，乌烟瘴气，万物凋零。在一次大规模捕捞中，鲛侥幸逃脱，成为了一条漏网之鱼。可魔族的贪念是悬在鲛头上的一把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它，天大地大，鱼儿始终要落网。”
“在死亡的推波助澜下，鲛拼命地逃离，游啊游，游到江河的尽头。突然，强烈的光芒夺走了它的目光，一盘圆月高高地挂在夜空中，温暖的光辉像火一般，驱散了它心头盘桓不散的寒冷。它向月亮许愿，希望月亮帮助它能继续活下去。在光辉的照耀下，奇迹出现了，鲛变成半身是人半身是鱼尾的新的种族——妖族。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了无与伦比的美妙歌喉和举世无双的美丽容颜。这一夜过后不久，天神出世，魔族倒台成尘，鲛顺利地存活下来。”
“鲛认为，一切都是月亮带给他的，于是，他视月亮为圣地，并告诉后人，在临近绝望的关头，向月亮许愿，月亮将会带来重生的希望。”
“那为什么这个传说渐渐失传了呢？”青云疑问道。
沈离歌垂首敛目，淡淡一语：“也许是绝望的族人太多，而重获希望的族人太少了吧，所以妖族人就把这个传说淡忘了。”
青云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云儿想说什么就说吧。”
青云抿嘴，仰视天上的明月，脸上满是不赞同：“可是我觉得这个传说说不定是真的。月亮也是真的受到了鲛内心对活下去的渴望的感召，才赋予它前所未有的一切。那些所谓的，向月亮许愿的妖族人，内心恐怕是真正绝望了，所以有希望没希望对他们来说根本无所谓。”
沈离歌笑了，“云儿的见解总是有独到之处。”举起酒坛子浅酌一口，忽地想到什么，询问道：“云儿很想和独孤瑛交好吗？”
青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一脸敬佩：“独孤公子是一个坚强不屈的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和他交好，我可以从他身上学习到很多。”他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他不像我，遇到艰难险阻就打退堂鼓，失败了就妄自菲薄。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自己太没出息了！内心总有一股劲，想使出来，却又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想努力去证明一切，又常常安于现状，迟迟不迈出第一步。我真的害怕，害怕穷尽一生，都实现不了我的——。”话音戛然而止，青云哽咽了。
沈离歌心疼地拍拍徒弟的脑袋，揽过他的肩膀，神情极为温柔认真：“云儿，有没有出息无所谓，师尊永远在你身边。有师尊在，你什么都不用害怕，只管每天开开心心的。”
青云望着沈离歌美的人神共愤的脸，迅速收拾好悲伤的情绪，笑了笑：“师尊，我没事，就是有点伤心罢了。”他挣脱开沈离歌的控制，眼睛四处窥视，急于扯开话题，睨到沈离歌脚边的酒坛，计上心来。
“师尊，可不能独自喝酒。”青云趁沈离歌没注意，把酒抢过来，尝了一口，还没吐进去，就喷了出来，少数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呛得他脸红脖子粗，使劲咳嗽道：“咳咳咳……好难喝！”
沈离歌明白徒弟的意图，再逼迫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只得把不安藏在心底。宠溺地刮了刮小徒弟的鼻子，他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喝什么酒。”
青云听闻，一脸严肃，正襟危坐道：“师尊，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了。您还记得吗？您第一次带我来看月亮的时候。”
那是青云被吴年打败，自暴自弃，青明青楚都拿他没办法，最后沈离歌出马，带他看月亮，吃糖葫芦，青云才重整旗鼓。
“我当然记得。”沈离歌温柔地注视着青云，在他的眼里，只容了青云一个人。
“您告诉我，师兄师姐已经帮我出了气，让我不要伤心，还告诉我，您会一直陪着我，保护我，不会再让我受到欺负。”青云神色恍惚，仿佛思绪已经回到过去的记忆中。还没等沈离歌阻止，他无意识地灌了一口酒。
“好辣！”青云五官皱成一团，赶紧伸出舌头，双手轮换扇动。
沈离歌脸上浮现淡淡笑意，道：“不会喝就别喝。”手抓住酒坛坛底，作势要把酒抢回来。青云不给，晃晃酒坛道：“不会喝学喝。”
“云儿，你不要学你的大师兄，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
“不会，我知道分寸！”青云面容绯红，又喝了几口，酒意上头，眼神涣散，干脆弃了酒，倒在沈离歌怀中，直打嗝。
“呃——呃——”
“云儿，你这是一杯即倒啊。”沈离歌无奈，拍拍青云的头安抚着。
“师尊，您知道吗？我长大了……”青云眼睑微合，嘟囔道，“我长大了……我长大了……”
我也可以保护别人了……
“对，云儿长大了，可你还是我的云儿，我最爱的云儿。”沈离歌吻上青云的额头，也不理会青云能不能够听见、听清楚，爱怜地将他抱在怀里，双臂紧紧箍住，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消失了。
青云一动不动，他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黑暗的，没有光彩。
他正被拷在铁架上，奄奄一息。同样被拷住的，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一张黑乎乎的脸颊，朝着他灿烂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云儿，没事儿的，我保护你，你别怕！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我们很快就可以逃出去！”
沈离歌的手微微一动。
有水掉落在他手背上。
抬首望天，并没有下雨的迹象。他心中了然，青云多愁善感，准是哭了。
“小哭包。”
视线下移，沈离歌可以清晰地看见青云泪如泉涌，口中还念念有词：“以前都是你们保护我，如今，我长大了，轮到我保护你们了。”
沈离歌霎那间感慨系之，动容道：“云儿，无论经历什么，我们四个，永远是一家人，而我，将会永远在你身边。”
家人，永远是最坚固的后盾。
师尊，永远是最温暖的依靠……
和爱人……
青云不胜桮杓，一直沉于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中，黑乎乎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模糊看不清容貌的脸。
是谁？
为什么他出现，他的心会痛？
酒意作祟，青云倏地环上面前人的脖子，亲了亲沈离歌的脸，随后整个人慵懒地蜷缩在怀。
耳边响着的，是小徒弟睡觉平缓的鼾声，可沈离歌似乎听不见了，他的心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击打，在小徒弟亲他的那一刻就停了，整个人陷入天上掉下巨大馅饼般的呆滞状态。
蹦—蹦—蹦—
心跳复苏，先是极缓的跳动。
蹦蹦蹦蹦蹦蹦蹦——
随后是连绵起伏的激烈跳动。
云儿亲了他！
滔天覆地的喜悦冲击了他的脑海。他轻柔地，带着无上虔诚地抚摸青云脸上一寸寸肌肤，暗自发誓：“我沈离歌将永远保护爱护云儿，保护云儿，若违背誓言，就让我双腿尽断，永远不能行走！”
江面无风却泛起涟漪，宛若月亮因这对师徒的感情而泪如珠链，垂落到水里，人间苦味在江里扩散，惊得鱼儿四处乱窜。月晕也黯淡无光，仿佛月亮哭红了双眼害怕见人，将自己藏起来，不予人观。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第五章
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不同于剑法比试的大雨倾盆，拔河比试天朗云舒，正是一天的好时辰。
炊烟小筑升起袅袅香雾，丝竹小厅偶尔传来拨弦弹奏的乐声。
拔河比赛场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
拔河也是万众瞩目的一项决斗，团体竞技，三局两胜。
青明是仙族大拿，一上场就夺人眼球，毕竟他一身肌肉不是白长的。除了青明，还有几个大块头仙族人也参加了。
人族那边，除了两三个高高壮壮的人外，其余的都是些皮肤黝黑的中等个子。
乍一看，似乎仙族占尽了身量优势，但青明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认认真真地详察了人族的那几个中等个子。每个人手上都青筋暴起，目光如电，锐利有神。
这几个人，不简单啊！
拔河可以说是仙族和人族最直接的一次较量了，纯靠力气和技巧，以及参加者的配合。
仙族以青明为首，围在一起商量对策，人族则以一位年长者为首。青明敏锐地发现，那位年长者就是中等个人中，眼神最深邃的一位。
无缘无故地，青明内心升起极大的危机感。
商量完毕后，通判仙官宣布比赛将会在一柱香之后举行。青明边热腾身体，边放眼寻找熟悉的身影。
找到了师尊，正站在看台最高处，白衣翩跹，淡定从容。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青明认为这是对师尊最真实的写照。眼神一斜，他看见沈离歌旁边站着的青楚，板着脸，阴沉沉地盯着他。
青明吓得一跳，活似白天见了鬼，没由来地回想起昨日青楚留下的威胁——
“明天要是输了，丢了师尊的脸，就提头来见！”
他十分相信，要是比赛输了，青楚就会把他的头拧下来。
突如其来的凉意侵袭了青明的脖子，他本能地缩了缩。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小师弟怎么没来呢。
扫视一周，那抹青色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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