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故人情,谁又不会做?端看你愿不愿意去做罢了。
正巧少年意气风发时,离缘就是那么个离经叛道的人,委实光明坦荡的过了头。
有些事不过低个头服个软就能轻飘飘揭过的,他偏要大放厥词,火上浇油。
有些抬抬手就能大开的方便之门,一到他这儿也是关的严丝合缝。
红发仙人对他往日的传闻听了不知有多少,今儿个这么一看,却反觉得也没传闻中那么不通情理,不明人事。
亦没有传闻当中那么……那么煞。
心中局促去了大半,他说话也有了几分底气:“瑶池乃仙家重地,上仙怎可带一个身份不明的凡人前来。如此岂非乱了规矩?”
离缘拿酒壶的手一顿,原本散漫的目光转向红发仙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许久。
直看的红发仙人心里发毛,方才嗤的一声笑出来,“规矩?群仙宴又什么时候定了个上仙不能带凡人随侍赴宴的规矩?”
“这……”红发仙人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答话。
离缘挥挥手,朗声道:“仙界能伫立九天之上千百万年,靠的可不光是仙规天条。诸位,不妨再听听这小丫头的话,再做定夺。”
一时间诸多目光重归花千骨身上,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心里乱作一团,忽的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急忙翻出腰间信物:“我,我还有这个。”
“宫羽!”
众人看着她手中的宫羽,心下已然信了八分。无论她是不是细作,能拿到茅山掌门的信物宫羽必然是茅山出了大事。
再来又有上仙为其作保……
红发仙人不再多说什么,立于人群中他拱手告退,看样子是为自家山门做筹谋去了。
顷刻间小门小派的仙人都散尽,余下的皆是在仙界当值的仙人与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同上坐的王母玉帝一齐密谈。
众仙商计后续的处理方式,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反而隐隐有以自开宴起就没说过几句话的白子画为首的架势。
离缘看他们这么劳心劳力的为天下大事操心,甚是乖巧的自觉坐在一旁不去掺和。
他一向都没排兵布阵的天赋。
等来等去,等到无聊的打哈欠他视线无意扫到花千骨,方觉她竟还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离缘悄悄冲她挥挥手示意她过来。花千骨有些雀跃,脚步轻盈的向她跑来。
二人肩并肩坐在一起,仿佛学堂里比邻而坐的学子。到底还是花千骨没忍住先开了口:“缘哥哥,你是上仙啊。是跟白子画上仙一个层次的上仙吗?你很厉害吧,刚才,刚才那个神仙好像很怕你的样子……”她说的是那个率先站出来的苍髯老者。
话落只见她目光殷切,比求学的学子尤胜几分。
离缘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转头看向她一脸真诚:“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不要跟别人说呐。其实,是因为他欠了我钱怕我追债才对我退避三舍的。”
声音压的极低,好似这真的是个不能对人宣之于口的惊天大秘密一般。
“啊?”花千骨迷惑的看着他,那个老爷爷看起来不像是会欠钱不还的样子啊。
“那,那个红头发的大叔……”
“哦,他呀,他俩是赌桌上的好朋友。”
离缘自顾自的给花千骨斟满了杯盏,然后拿起自己的杯子同她相碰,露出个你懂得的表情,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花千骨还是云里雾里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因为以后可能还会通过老爷爷向缘哥哥借钱,所以现在不能得罪?
但是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不等她想不明白,那边终于商量好了,几位掌门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回去部署。只剩下白子画还如松如玉的站在原地,似乎不慌不忙是他们长留山的传统。
他偏头看过来,神色没有丝毫缓和,依旧是冰天雪地的孤冷傲然。
“师叔,要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离缘从善如流道:“茅山被屠,天下发生这样的大事。我长留门人怎还能贪图玩乐!”
说的义正言辞,竟是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白子画默然,良久道:“师叔若能如此想,自然是最好。”
离缘狠狠的点了点头,“当然,我看起来有那么不省事嘛。”
没有吗?白子画不置可否。
他目光流转,却又落在了花千骨身上,“你叫……花千骨?”
好重的煞气,好煞的名字。这样的人,师叔也敢为其作保,真不怕反累自身。
罢了,想起离缘的行事作风。天底下又有什么是能让他惧怕的?
哪怕有朝一日妖神出世,他可能也还是这样的漫不经心吧。
“是……是。我,我叫花千骨。”
猛然被问起,花千骨磕磕绊绊的答道,眼睛都低垂了下去,不敢去看那尊霜雪堆砌起的仙人。
心里却惊讶于白子画方才的那一声“师叔”。
缘哥哥竟然是,白子画上仙的师叔?!
离缘托腮瞧着,只觉有趣:“千骨你怕什么?我这掌门师侄可不是洪水猛兽,也不吃人。比你遇着的精怪鬼魅可和善多了。你不是来拜师的吗?还不快叫师父?”
白子画淡然婉拒:“我从不收徒。”
“万事开头难,总要有第一次的。你没做过师父,怎么知道做师父是好还是不好?”
离缘总是能这么舌灿莲花,将人说服:“何况,清虚可是临死前将这丫头托付给你了啊。这徒弟不收可说不过去吧?”
这可是一尊大山,逝者已矣,提起清虚道长的遗愿可是份不轻的重量。白子画沉默片刻:“我只能收她入长留门下,她毕竟还是茅山掌门。若茅山重整旗鼓之后,她仍想拜师,那就要看仙剑大会上的表现了。”
“哈哈,好极!千骨走吧,我跟咱们的长留尊上带你回长留山。”离缘笑的放肆,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叫花千骨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入了什么狼窝虎穴。
偷偷看了一眼另一旁的白子画,想起在树上时看到的仙姿风骨,向来无波无澜的心忽的泛起涟漪……
从此刻起,她本就单纯的生活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执念……
拜白子画上仙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