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陆议个人而言,他不太喜欢走长途,除非是自己作的。
那鬼脉汇集之地看着近,走着可不近。陆议从夕阳西下走到明月高悬,才堪堪见到红色鬼脉汇集出的一片红。他目测一下,大概还有好几里地,不眠不休也得走到明日下午,铁打的人也是强弩之末了。
搞不好那帮人是累死的啊……陆议腹诽想。
他只能原地扎营,以天为席以地为床,倒也轻松自在,只怕有猛虎弑人,睡梦中不好逃脱。
要不再往前走走……陆议正想着,身后却有清朗男声传来:“小公子,你是一个人来的么?”
“你……你是什么人!”陆议被吓了一跳,敬辞也忘了说,后退好几步:“我……我可是捉妖师,你可莫要造次!”
“别怕,我可不是坏人啊。”来者声中含笑。
声音倒是熟悉的紧。陆议暗自思忖着,借着月光看清了眼前人的相貌。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眉眼含笑,五官锋锐俊朗,比陆议高出去大半个头。
“失礼了,在下陆议,字伯言,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陆议叉手行礼道。
“周瑜周公瑾,想来小公子当是见过我的。”周瑜仍是眉眼含笑,不紧不慢道。
“阁下认错人了,在下此前并未见过阁下,想来应是那人与在下样貌相仿,阁下一时眼生看错了?”陆议有些疑惑。
“没见过么?那不知小公子可还记得陆家大火?”周瑜笑道。
“啊,那自然是见过,阁下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陆议依稀记得,那时家中大火,他一时慌乱不知如何逃生时,一人在他耳边轻语一句“别怕”,半刻过去那猛火竟自己熄灭了。面前周瑜的声音,不就是幼时火场里的声音嘛!
“无以为报,那便不用报了。”周瑜道。
“怎可……”陆议刚想拒绝,就被周瑜打断:“小公子欲往何处?”
“那边那户大宅。”陆议用手一指。
“这未免太远了些……”周瑜思索半晌,问陆议:“小公子可需我助一臂之力?”
“不用麻烦阁下,在下自去便可。”陆议答到。
“不必拘礼,我自愿助小公子,有何不可?”周瑜笑道。
“那好吧……”陆议忽觉困倦,含糊了几句便睡下了。
周瑜转头看看陆议,笑意浓厚了些许,随即,他从地上一把捞起陆议,也不知走向了何方。
陆议睡觉一向是浅眠,这次却不知为何睡得这么深,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那个大宅已是近在眼前。
陆议感觉有点懵。
“明明昨晚还在几里外的……”陆议自言自语说了一句,随后向大宅门口走去。
不出陆议意料,大门锁的死死的。陆议后退一步,正想破门,那门却“咔哒”一声,自己打开了。
“进来吧。”周瑜出现在门口。
“诶?”陆议一惊,问到:“阁下怎会在此?”
“我是这的主人。”周瑜解释道,抬手关上大门,又对陆议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来降妖的吧?我就是你要找的‘妖’,吴郡那个也是我派出去的。”
“这……”面对突如其来的坦白,陆议一时间哑口无言,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呼一声“绽放吧,花火!”
眼见火势走大,周瑜却还是笑着:“有两下子嘛,伯言。”
陆议并未搭话,又喊:“红莲业火,荡尽宵小!”
可那火焰并未缠上周瑜,反而被周瑜身边一股不明气场压了下去。
陆议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他一时间手足无措,愣在原地。
“该我了吗?”周瑜声音骤然锋锐,清声念出:“赤焰,缚绝!”
陆议脚下升起一朵火花,蓦然化作火链,缠上陆议,转眼间把他捆的动弹不得。陆议心下暗叫不好,挣扎间竟发现那火链越缠越紧,他气息也随之紊乱,只好放弃挣扎。可那火链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陆议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抓着火链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
昏沉中,陆议似乎看见什么人朝他跑过来。
我要死了么?陆议脑海中忽的闪过这么一个问题,然后,他眼前便是彻底一黑。
周瑜没想到自己这次会控制不住火链。
一般而言,他不会特别去关注火链-----这种东西就是杀人用的,不必特别去关注,那些人死便死了,不死倒还麻烦些,但陆议……
我只是控制他一下啊,周瑜暗自懊恼。难道这就是所谓“物极必反”?他放在陆议身上的注意力太多了?
想着,周瑜揉了一把陆议的头发,有那么一瞬间周瑜觉得自己在摸某种动物幼崽的毛,软乎乎的,手感很不错。
陆议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到几近于无。
“别是出事了啊……”周瑜伸手去探了探陆议的脉搏,确定人没事后,周瑜俯下身,用目光描摹着陆议的眉眼。
少年还没完全长开,眉目清秀,稚气未退却已有了几分凌厉。奶白的发丝凌乱的散落在枕上,衬得少年的面色更加苍白了些。他眉头紧锁,似乎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中。
周瑜看着陆议,突然伸手卡住了陆议的喉咙。少年的脉搏在他的掌心起伏。
周瑜没有要杀陆议的想法,但是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让他着迷。
“那就玩点大的吧……”周瑜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松开了手,转而抚上了陆议的喉结。少年的喉结还未发育完全,摸上去有一种奇特的稚嫩感。
周瑜手上红光流转,在陆议喉结上留下一个烙印。
一颗赤色的四芒星。
忽然,陆议喉结微动,似是梦呓般喃喃道:“别走……不要……”
周瑜犹豫一下,摸摸陆议的脑袋,安抚道:“别怕,我在。”
陆议眉头仍是紧锁,好在他从梦魇中脱身,醒转过来。
“醒了?”陆议一睁眼,便看见坐在他旁边的周瑜。
“那个,我……抱歉……”陆议声音越来越小,“没伤到您吧……”
“没事。”周瑜看着陆议。
“您不问问吗?”
“我能问些什么?”周瑜眯了眯眼,“还有,也不必称呼什么‘您’了,叫我公瑾便好。”
“那……公瑾哥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出手么?”
“无非是捉妖师自该降妖伏魔一类的。”
“不对不对,师父说过,妖也有好妖,人也有坏人,我是因为公瑾哥把坏妖怪放出来了才出手的。”
“如此啊……那伯言就不怕我是坏人吗?”看着陆议认真的样子,周瑜突然想逗逗他。
“公瑾哥都救过我的命了,怎么会是坏人呢?”陆议笑着说。
倒是像只小狐狸。周瑜没来由的想。
“是吗?伯言这么信我?”周瑜笑问。
“当然了!”陆议毫不犹豫的答到。
周瑜的笑容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陆议喉结上的烙印是周瑜灵力的标记,这种标记会让受标记者无条件的信任标记者。而由于陆议体质特殊,这种标记会外显,但这也无妨。
周瑜知道陆议体质的特殊,纯阳之体,凝天地正气,所以他才会产生那种想法。
他要让陆议成为他的所有物。
而那个小妖,只是一枚弃子而已,死便死了,不死倒还难办。灵界的人都知道,周瑜为了达到目的,手上可是沾了不少血。
陆议看周瑜半天不说话,还当他不想聊了,正要下床,却被周瑜一把按住。
陆议歪歪头,疑惑的看着周瑜。
周瑜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伯言,你改个名吧。”
“为什么?”陆议一惊,问。
“议者,乃身后之言,终是小人之事,难登大雅之堂,以此为名,别人还以为你是个小人呢。”
“那能怎么改……”
“就叫……陆逊。君子虽谦逊,其实力却令常人望尘莫及。秉功而不自傲,麾下千乘万骑而自谦,此真君子也。其余名士,空有满腹经纶,却心高气傲,常做那小人之事。虽身出名门,却连连些贫寒书生也不如,实愧对其人自诩‘君子’之名。”
“那依公瑾哥高见,这世上何人可称君子呢?”
“依我看……南阳诸葛孔明,颍川荀令君,此真君子也!”
“所以……公瑾哥,能放我走了么……”陆议——现在应该叫陆逊——小声说。
“唔,只要不出房子就行。”周瑜起身走出房间,陆逊也跟着一道走出。
“公瑾哥,你有朋友吗?”陆逊突然发问。
“啊?这个,没几个。”周瑜愣了一下,答到。
“那公瑾哥——”陆逊跑到周瑜身前,拦住周瑜,笑道:“——可以跟我做个朋友吗?”
周瑜的脚步一下顿住了。
陆逊还以为周瑜不同意,半是恳求半是撒娇,拽住周瑜衣角,又问:“可以吗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啊。”周瑜温声说道,眼底由冰冷的算计忽然多了几分暖意。
陆逊看着窗外的斜阳,突然转头,笑嘻嘻的说:“公瑾哥,夕阳照到你的眼睛里啦!”
周瑜蒙了一下,随后也笑起来。
陆逊的比喻实属贴切,周瑜瞳眸发金,还真像夕阳映照下万物的颜色。
阴暗的大宅里,好像多了几缕阳光。